第一百五十五章 威胁之意
第156章 威胁之意“朕可记得,让林丹汗亲自过来的。”
皇帝开口,目光只是盯著敖格和云,大帐之內,除了敖格和云,无人胆敢直视皇帝,无不是低著头,等待著皇帝的吩咐。
在敖格和云眼中的皇帝,裹著厚厚的羊皮羔子,背后用的是虎皮铺垫的龙刻椅子,桌案上很朴实无华的摆放有几件玉器、几件青瓷。
皇帝態度还算平静,目光淡然,但是语气的话,並未太好这倒不完全是林丹汗未到的原因。
任谁拿到这两份不利情报,都会这样忧愁烦恼的,这粮食半道上折了一大半,那说明海运短期內供应上就出了岔子,虽然还有其他海商在替皇帝搬运粮食,但显然是有了大约半成左右的缺口。
缺口不大,皇帝可以调运朝鲜乃至是辽东当地多余的粮食补充,但势必增加了一些运力上的负担,对战事也多多少少有一点负面影响。
敖格和云为了这趟出使,当然是心中早有逻辑好的语句线路,一连给他埋好了钉子,以为可以隨时拿起来用,於是挑出心中一段来开口道:“启稟皇帝陛下,我大蒙古这些年受寒灾严重,大明灭掉喀尔喀,数十万口人跑到我漠南蒙古的地界,汗王有这几十方人要安置,是以忙於民务,无法赶来赴约,还请皇帝陛下宽恕。”
“宽恕二字,用不著你们蒙古人说出来吧?朕也知道有那么几十万漠北韃跑过去了,此事朕知道的一清二楚。”
打断了他的下文,敖格和云內心吐槽“知道你还多问”。
皇帝依旧自光灼灼的开口道:“朕打多尔袞,人没追到,的確是惹了车臣汗的兵马阻击朕的大明天兵,但这些狡猾的韃靶蛮子到底把多尔袞藏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他就混在这几十万人里头?跑到你们漠南去了?”
“朕觉得,这倒也並非不可能啊!”
皇帝的话里有予头,更有暗埋伏笔,目的就是直戳人心!
敖格和云来的时候,內心就是算计好了要把话题引到皇帝在漠北没找到人,
你们明朝人最好就此撤退吧,毕竟苦寒之地也不是你们汉人能熬下来的地方。
但他此时目光瞪大,好嘛自己白算计了一切,皇帝自光盯看自己,口中全是惹事,阴险的弔诡之词。
他毫无疑问,问句的节奏此时已经被打乱了,敖格和云立刻沉声反驳道:“陛下!皇帝陛下,这怎么可能呢!多尔袞可是从喀尔喀西遁了的,怎么可能出现在我漠南蒙古呢!”
“哦?”
皇帝淡淡一笑,他翻著从太监手里递上来,又一份的报告奏疏,手里翻著,
口中却道:“朕怎么听说,那些漠北到漠南的人口里头,你们可从未进行排查过是否有女真人混入其中,莫非是朕的锦衣卫有所欺瞒?乃至故意构陷?”
敖格和云的智谋自认为在漠南蒙古,乃至整个蒙古,都是拔尖的人物,但现在他已经只剩下皱眉和感慨了。
朱皇帝一直在坐实关於“漠南收容漠北遗民,並且里头一定还存有多尔袞的人”这么个偽实。
根本子虚乌有的事,竟然诡辩成了现在林丹汗的巨大危机。
一旦说按照“法自君出”中原人说辞,皇帝將此事彻底坐实,那么之后任凭他如何说,都没有意义了。
毕竟一是皇帝的反问情况中,提到的漠南没有对漠北遗民进行盘问核对的情况的確存在,漠南地区这些时日內收留的至少有四十多万人口,且这些人都是散碎的从各个地方进入漠南地界,漠南边地又並无林丹汗的骑兵长期巡视,怎么可能做到对这些人的一一盘查过问?
蒙古人又不在漠南漠北设立长城,隨隨便便放牧的牧民都会从漠北跑到漠南来吃草,他们怎么拦得住难民南下!
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何况大家都是蒙古人,甚至不少贵族都是黄金家族的,有大明天兵打到漠北了,还在大搞杀戮,漠南蒙古怎么可能拦著这些漠北蒙古的难民,不让他们入境避难呢?
他林丹汗还想不想称霸草原,作蒙古人的大汗了?
当大汗,必须得保证草原蒙古的利益,这在草原就是共识,林丹汗当然对此也是別无选择。
道德高地在哪儿都有,蒙古人也有。
林丹汗必须放人进入漠南来避难,这是出於黄金家族的利益,和同为蒙古靶的共识基础上,无奈的选择。
谁希望多出几十方张嘴,给他们粮食吃,这得增加多少负担!
但他没得选,敖格和云当然清楚林丹汗的难处,朱由检也清楚,但朱由检就是拿著这一点来针对,林丹汗避无可避。
一旦放开漠北草原的人进入,那几十万人的规模,林丹汗根本没有能力拦下来盘问和检查是不是女真人混在里头。
朱皇帝就是料定了漠南无法盘问,或者无法详实这几十万人的全部身份,也就能够拿做藉口来逼迫,让敖格和云无法和皇帝再谈其他问题。
“不、不可能锦衣卫必然是说的实话——
天子亲卫,也是无法反驳。
反驳了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正確,敖格和云就算是再机智,也得承认了这一点,只不过他依旧在想办法,还以顏色的皱著眉反驳道:“几十万流离失所的漠北子民南下,陛下,任凭谁都管控不过来,我漠南蒙古无法控制边睡之地,外臣以为,这也不是什么难以言说的困难吧?”
只是皇帝並未接他话茬子,令他的反驳没了意义,皇帝声音语气冷漠无情地说道:“朕曾经说过,朕从未针对过你们漠南。”
“这些年来与林丹汗多有沟通,给粮食,给甲冑,忍著你们跟朕在粮食贸易上討价还价,这往日交情放到今日再怎么不合时宜,朕也无意攻打你们。”
他眸子微微眯起,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道:“几十方漠北难民无法控制,
朕就不说什么了。”
这个不说什么,十分刻意,直接就撇开了刚刚敖格和云的反驳,轻描淡写的將敖格和云的驳词贬成了空谈废话。
“先前朕要的接詔呢?朕的詔书已经拿去多久了,莫非林丹汗以为朕的大兵,已经在漠北之地打到力竭,无力再行南征?所以不拿朕言当做回事了吗?”
“嗯?!”
皇帝一声冷哼,语气猛地冷冽起来,落罪之意此刻是再次明显不过了,开口道:“朕真的是容他太久了!”
“朕费內帑钱两,费心劳力的补贴他那漠南百万治民的口粮,每年多少银子!真是费力不討好,全餵了白眼狼了!”
语气虽然激烈,毫不客气,威胁之意拉到极致。但是皇帝仍旧端坐於位置上,眉目刚毅,依然淡定从容,就好像刚刚这番话语並非是皇帝在说,而是旁人惯怒之言,皇帝只是在倾听似的。
在大明,现在的官场对於皇帝的描述中,就是常用一句话来形容。
天威莫测,圣怒难断。
没人知道皇帝的决定到底会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百官对於目前崇禎帝的评价,就是说他很像朱元璋。
原因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打小是农户家的孩子,后来父母双亡去当和尚,再到后来因为汤和的邀请,跑到红巾军当了兵,一路靠著手里大刀杀到了天下至尊的位置上。
见识人间各个阶层的冷暖变化,让朱元璋对於人性有了最根本的了解,这各个阶层他都接触过,这样的朱元璋活到晚年,已经是很难让人看出来他发怒了。
恩威难测,形容朱元璋的晚年是最为合適妥帖的形容词。
而朱由检的前世,毫无疑问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底层人物,並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也不是什么大官家的孩子,只不过是个半道出来搞歷史学问的。
两世为人,经歷不同的阶段,多年的研究,让他本身变成对於人情冷暖也极为冷漠的一个人。
威胁眼前的蒙古人,朱由检也能做到极致的冷漠,再怎么样的言语表达,依旧可以面色不改的说出来。
“皇帝陛下,我大蒙古国亦从未有过悖逆陛下之意,甚至於庇护多尔袞的事情啊!”
敖格和云的声音有些大了,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急促,语气都不大恭顺了:“此事我敖格和云愿拿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子虚乌有,断无可能!”
无论如何,敖格和云都得把话题拽回来,他擦擦额头冷汗,皱著眉头面露苦涩。
“那就滚回去!將詔书给你们汗王!”
朱由检眉头挑起,继续施加压力,眸子冰冷的看了眼敖格和云这。
“让林丹汗给朕签字,朕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詔书中若有不妥当的地方,你让林丹汗亲自过来与朕谈判。”
“朕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两个月后,你没有詔书到朕面前林丹汗也不亲自与朕来谈,那朕可就亲自带兵过去寻他。
皇帝冷声並未缓和,只不过他的目光开始看回奏疏这了。
他袖子一挥,旁边的小太监顺子立刻站了出来,敖格和云还想多说什么,但被太监拦住了。
小太监顺子躬著腰,拦著他不急不躁地言道:“皇爷累了,还请使臣隨我退下吧。”
敖格和云嘴巴张了张,最终嘆了口气,从凳子上起身,和皇帝规规矩矩地射身一拜道:“皇帝陛下,外臣是在为漠南数百万草原人,求陛下勿要轻启战端,
能留草原剩下不多的一片祥和之土,绝无冒犯之意啊!外臣-外臣这就告退了!”
“嗯,退下吧。”
皇帝没有抬头,而是皱著眉,看著手中奏疏,一副正在细细琢磨的样子。
没有得到回应,敖格和云也不作多言了,而是被小太监送出皇帝的御帐。
刚刚离开帐篷的廊口,就被侧面吹起的冰冷寒风一吹,浑身冷颤,猛地一阵急促的咳嗽,顺子连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手拍拍才发现,这蒙古使者已经是后背湿润,令他有些惊讶。
敖格和云谢过下了小太监顺子给他顺气的动作,有些疲倦,隨后直起腰板,
严肃地快步匆匆向自己的使团位置走过去。
顺子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功夫,隨后招手叫住一队过路的明兵。
他用土兵的水壶给自己的手冲洗了一阵,暗想这是蒙古人恐怕是真的嚇得不轻,满身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样,隨后甩了甩手中的湿润水渍,这才走入帐篷內去,继续侍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