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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说法”与“褒贬”

    第701章 “说法”与“褒贬”
    空气闷热,蝉鸣聒噪。
    身着轻甲、腰挎军刀的明军士兵懒洋洋地踩着石板铺就的道路,没精打采地在大安门前来回巡逻。直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他们才应付事儿般的在队官的招呼下挺直腰杆,刻意地走出一副步履沉稳、恪尽职守的样子。
    骆养性飞身跃下马背,扔下缰绳就往庆运宫里走。一名倚在门边扯衣鼓风的小校见他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参见骆佥事。”
    “袁相公和沈军门可在宫里?”骆养性回望过去,但脚步未停。
    “回骆佥事,”小校恭敬回答,“袁相公一早去议政府了,目前还没有回来。”
    骆养性微微颔首,脚步稍缓:“那沈军门呢?”
    “沈军门刚回来,这会儿应该正在偏厅用饭。”小校跟了两步。
    “好,我知道了。”骆养性不再多言,径直走向沈有容所在的偏厅。
    偏厅临水,窗外是半池残荷。沈有容独自坐在一张铺设素色桌布的方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米饭、几碟清爽的朝鲜小菜和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他刚端起汤碗,抬眼便看见骆养性出现在门口,脸上掠过一丝诧异。
    “骆佥事?你平常不都在义禁府那边对付午饭么,今天怎么回来了?”沈有容捧着汤碗,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骆养性跨步进来,抱拳行礼:“提督军门。”
    “又不是在公堂上。你这么客气作甚?”沈有容也不还礼,只朝骆养性点了点头便继续牛饮面前的羊汤了。“可用过饭了?”
    “还没。”骆养性说。
    “那就添副碗筷,”沈有容朝侍立在门边的亲兵吩咐道。“再让灶房加个菜。”
    “是。”亲兵抱拳领命,转头离开。
    “沈军门。”骆养性在沈有容的对面坐下。“下官有事禀报。”
    沈有容眉头一挑,身子不自觉地后仰了些许。“你还是找袁相公禀报吧。再几天我就要北上平壤了,就是听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袁相公这会儿不在庆运宫里吧。”骆养性说。
    沈有容怔了一下,眼中很快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凝重。“这么说,骆佥事是专程来找我的?”
    “下官此来.”沈有容的亲兵很快折回来,骆养性从他的手里接过了一副洁净的碗筷。“既找袁相公,也找您沈军门。”
    沈有容放下汤碗,拿起筷子,扬头示意骆养性自便。“是朝鲜的事,还是我们的事?”说话间,沈有容又夹起几根儿凉拌豆芽往嘴里送。
    “既是朝鲜的事,也是‘你我’的事。”骆养性拿起筷子,用筷尾在桌面上戳出两个并响的重音。
    “朝鲜的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沈有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知道您不想掺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我当然也不想拿那些事情来烦您。但是有些无妄之灾.”骆养性定定地望着沈有容。“是您想躲也躲不掉的。”
    “什么无妄之灾?”沈有容咽下豆芽,又夹起一颗豆子。
    骆养性身体稍稍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隐春坊,您知道吗?”
    “知道。纸醉金迷、藏污纳垢的地方嘛。那里怎么了?”沈有容反应得倒是快,“是不是我手底下哪个浑小子在那边儿闹出状况了?”
    骆养性并不接茬,而是说:“昨夜凌晨,隐春坊一座叫‘醉月楼’的头牌青楼突发大火,火势滔天,蔓延极广。”
    “啪嗒”一声,沈有容刚夹起的豆子掉回碟中。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火灾?何时的事?伤亡如何?”
    “昨夜二、三更左右。损失极其惨重。”骆养性语气沉痛,“据初步点算,焚毁屋舍不下三十余间,隐春坊半成焦土。葬身火窟者不下六七十人,伤者逾百。”
    “怎会如此?”沈有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起火原因查清楚了没有?是天灾还是……”他追问着,下意识地放下了筷子。
    骆养性等的就是这个问题。他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审慎,缓缓道:“起火缘由,尚在详查。不过……据一些目击者称,火灾发生前,醉月楼大堂内,似乎……有我方军士与楼内龟公发生了些许口角冲突,推搡间打翻了灯烛酒水,引燃了纱帐。”
    “我方军士?在青楼闹事?!”沈有容的眉头瞬间锁紧,脸色铁青,一股怒意升腾而起。他最忌讳的就是军纪败坏,尤其是在这敏感之地。若坐实是明军闹事引发如此惨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混账东西!”沈有容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简直无法无天了!那场火该不是.”
    “军门息怒。”骆养性适时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澄清事实的意味:“下官得知此消息后,也觉得事态严重,所以在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详查了。据多位目击者证词,前堂那处起自冲突的小火,似乎很快就被……”骆养性的眼睛无意识地一斜。“.一位在场的客人给扑灭了。”
    “扑灭了?”沈有容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他长长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么说,那场骚乱并不是引发这场火灾的主因?”
    “应该没错。”陆文昭微微颔首,但眉头仍未舒展。
    “那这滔天的大火又是如何烧起来的?”沈有容问。
    “起火的原因目前还没查到。不过.”骆养性轻轻摇头,接着抛出了新的消息,将沈有容刚刚放下的心再次高高提起:“我们的人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我大明军官的遗体,而且不止一具.”
    沈有容的心猛地一沉,稍缓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冰:“不止一具.有多少?都是谁?”
    骆养性直视沈有容,语气沉痛而清晰:“经核验身份腰牌确认,目前已经发现神机四营把总梁实,提督中军队总李洛胜,以及监护标营把总张得勇的尸体.”每报出一个名字,都像重锤敲在沈有容心上。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人,”骆养性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是我带出来的总旗,高肃。”
    “高肃?锦衣卫的人也……!”沈有容震惊了,手中的竹箸停在半空。
    他瞬间洞悉了对方的来意。一个领了钦差的锦衣卫军官死在异国妓院的大火里.这消息若传回京师,落在那些无事也要搅三分的六科十三道言官御史耳朵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骆养性作为朝鲜分司主官,首当其冲地就要担一个“驭下不严”的失察罪名;而沈有容自己身为提督军务,麾下军官竟在烟柳巷中闹事引火,也少不得吃两本“治军不谨”“有损天朝威仪”的弹章。骆养性此刻亲自前来,哪里只是通报噩耗?分明是寻求联手,好共同应对极有可能到来政治风暴!
    骆养性看着沈有容震惊后迅速转为凝重、了然的复杂神色,便知道此前的铺垫已然足够。他心中稍定,这才带着揭示秘密的意味,缓缓抛出那个看起来最不重要的隐情:“没错。我锦衣卫也有人枉受这无妄之灾,白白地死在了别人阴谋中。”
    “阴谋?”沈有容的眉毛挑了挑。
    骆养性解释说:“现场的仵作,在查验其他遇难者的遗体时,发现醉月楼的老鸨和龟公的尸体上,有锐器刺入的致命伤。创口位于心口附近,边缘清晰,而且他们的喉管里也没有太多的煤灰,显然是火起前就遭人刺杀了。”
    “锐器刺心?”沈有容端起稍微凉了些的羊汤,轻轻地啜饮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天气。“这么说,这是一起杀人灭口的案子?”
    “应该是了。”骆养性点点头,举起筷子从大碗里夹出几片羊肉,送进嘴里。“有目击者说,当时后院里有好几处火点,而且几乎同时燃起。这绝非寻常失火,必然是某些人为了抹掉行凶的痕迹,才点火焚尸。”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有容,“这醉月楼的大火,背后恐怕有点故事。只是不知这故事,会牵扯到哪一层。”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手段倒是狠辣”沈有容回望骆养性。“骆佥事准备怎么办这个案子?”
    “下官以为,眼下要紧的不是这青楼里死了几个朝鲜人,或是他们为何被杀。要紧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人也折在了里面。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师,落到那些清流言官耳朵里,‘你我’的麻烦就大了!”骆养性身体微微前倾,又用筷子的尾部在桌面上砸出两个重音。
    “.”沈有容放下汤碗,拿起竹箸,又夹了些小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厅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他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聒噪的蝉鸣。骆养性也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点酱菜,并不催促。
    片刻后,沈有容咽下食物,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骆养性,眼神里带着一种老练的审慎:“这个消息是压不住的。”
    “下官知道.”骆养性说道,“所以下官在想,能不能找一个说法,把事情说圆点。”这里的“说法”自然不是指真相,而是指一个能在奏报中自圆其说、模糊焦点、减轻甚至规避言官弹劾的理由。
    沈有容心领神会。“骆佥事的说法只说服我可是不行。”
    “张得勇是监护标营的人。我们肯定也要给他讨个说法。”骆养性脸上泛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默契的淡笑。
    “光有说法不行,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沈有容点头说,“毕竟死了那么多人。”
    “军门放心。”骆养性肃然应道,“这把火就是一路烧到昌德宫去我也一查到底!”
    ————————
    这边的庆运宫里,骆养性和沈有容达成了默契。
    那边的议政府内,一场关乎朝鲜官场沉浮的大议也随着袁可立的起身而宣告终结。袁可立步出大堂,身后跟着鱼贯而出的朝鲜高官。
    方才,袁可立定下了“褒贬”大计。宣布要在即将到来的六月份,对全体京官及平安、黄海、京畿三道的地方官吏,进行全面的考核,以为丈田加税、扩军备战铺平道路。
    此等大事,自然由他这位钦差监护使亲掌最终褒贬黜陟之权,不过褒贬流程中,各项繁琐的具体事务,则仍由一个以朝鲜官员为主的委员会操持。委员名单已经宣布,其中的最核心的成员有六个:议政府领议政朴承宗、吏曹判书柳希奋、礼曹判书李尔瞻、议政府参赞李廷龟,袁可立最近简拔的兵曹判书李元翼,以及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原任礼曹佐郎、新任司宪府掌令柳应元。
    彼时宣读这份名单,堂下诸臣心头俱是一凛——
    李元翼以才干见用,昨日又得当堂推擢,最不令人意外。
    柳应元位卑而得此机,全因南行途中应对得宜,入了袁可立的法眼,此番破格擢用,显然是这位钦差监护使恩威自专之体现。
    李廷龟去年赴京辩诬,言语间曾多次暗讽现任礼部尚书徐光启,而徐光启,正是举荐袁可立监护朝鲜的关键人物。袁监护此举,是示公?是敲打?抑或别有深意?
    最令人侧目的,是李尔瞻之名亦赫然在列!昨日贞懿王大妃于大造殿泣血告状,直指其谋害公主,此事已沸沸扬扬,袁监护非但不避,反委以褒贬重任,其中意味.
    袁可立刚走下大堂台阶,身后便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领议政朴承宗与吏曹判书柳希奋紧趋几步,一左一右,恭敬地伴在袁可立身后半步处。
    袁可立没有回头,只是稍缓脚步:“二位联袂追来,所为何事?”
    柳希奋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半步,拱手道:“袁老爷容禀。在下……在下闻得昨日大造殿上,慈殿殿下悲恸失仪,竟言及贞明公主已遭不测,更直指朝中重臣行凶……此事震动宫闱,不知监护大人将如何区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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