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安排
第182章 安排丁都头骂完,见得对方只晓得认错,更为烦躁,忍不住冲其人头上又抽了两下鞭子,因那鞭子太长,没甩起来,打得不顺,只觉极不解气,索性撂了手,上前恨恨踹了两脚。
他本是街边上混出来的,从小靠著蛮力,打出一身横练功夫,两脚下去,又狠又重。
一人跪,一人踹,丁都头脚一起势,正中对面人心窝,收腿时候一个借力,却是借到了那下巴、脖子。
三处地方尽皆是人体脆弱之处,那差役跪著,接连挨了两下,痛得捂著头蜷著腿侧倒在地上,连討饶的声都发不出来。
边上几人见状,一个不敢上前劝,只远远躲开。
看到眾人鼠窜,丁都头怒喝道:“跑什么!一会孔目怪罪下来,谁都別想有好果子吃!”
又骂道:“刘六!你给我滚出来!”
那差头本来远远躲著,此时被点了名,不得已硬著头皮,缩头缩脑拱得出来,还没走近,就已经叫屈起来,道:“都头,不是小的们吃里扒外,谁成想那样一个大官人会管这种閒事!弟兄们当真没有主动去招惹他!”
“其余人本是在外头苦等里头消息,哪里知道最后竟是等到那韩学生回来!”
“都头!你晓得那姓韩的瘟鸡自打来衙门,一日都没消停过,今日问这个,明日问那个,咱们这小二十个弟兄,他个个都问过话,人人都认识脸,一照面就叫出小的名字来,又喊其余人,还问我们『怎么才到』!”
“这便算了,也不知那姓孔的学生跟他说了什么,瘟鸡回来转头就给我们布置起活来,要我们去看著后头队列,不许人插队、胡乱吵闹,还叫我们去问了人来歷,按著街道分队!”
丁都头本就生气,听得这话,几乎骂娘:“他指派你们,你们就应了??一个两个也是老当差的了,这么给个书生隨便安排??我也放个屁,你们怎么就不好好来闻??”
那差头立刻叫冤道:“哪里!哪里!弟兄们是晓得里头衝撞了大人物,又怕那韩礪藉机生事,给都头惹麻烦……”
“本来想著应付一会就跑,谁知不多久,通判也来了,逮著我们问来问去的!”
边上一干差役连忙出声附和,因不敢去怪上官,只把罪过其余人头上推。
“都头,本来人都要銬走了,谁晓得钻出一帮娘们碍事!”
“都怪那韩瘟鸡,都头,可得给咱们说几句好话,別叫孔目追究啊!”
……
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丁都头甚至顾不上继续打骂手下,也不敢耽搁,带著人,匆匆就去了钱家。
而此时钱家的书房里,钱忠明正坐在交椅上,手中拿著一册书,半晌没有翻动半页。
今日给个外来的小官下了脸,最后不得已还陪坐了一顿饭,结果依旧没能压住,叫那岑通判知晓了此事。
哪怕自己告了病,岑家的门客已经上了门来,名义上是来探病,实际上话里话外,都是责怪同敲打。
钱忠明自迎来了岑德彰这个通判,从来都是想搓圆搓圆,想捏扁捏扁,哪里受过这等气。
他已经坐了好一会,想到那发运司的干办、岑家的门客说话口吻,依旧有些牙痒痒。
好容易平復好了心情,下头管事就进来回话了。
“……各家都来了,粮行、砖瓦行,便是木料行也有人上门,都邀老爷赴宴,因小的说老爷正告病,不便外出,又说自己来看,夫人出面给推拒了,最后先后送了礼来,还让小人帮著打听,问自己那些个粮谷、砖瓦、木料要留到什么时候才能卖……”
听到这里,钱忠明一声冷笑,问道:“送的什么礼?礼单拿来我看看。”
那管事的忙道:“家家都送得挺厚的。”
说著將一叠单子递了上去。
钱忠明打开一张张往下翻,明明纸上都是厚礼,他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起来。
那管事的见状,忍不住道:“老爷,依小的意思,不如把这粮食、木料等等,全部管死了,谁也不许卖——那韩礪能从卫州调一批粮,撑个五天十天的,难道还能批批都从卫州调?”
“我方才使人去打听过了,眼下卫州过来只能水陆並用,他们调用了左近县镇一应船只,了整日功夫,才送来这些粮谷跟人。”
“走了水路,又要走山路,那山路崎嶇得很,车不能行,全要靠腿,其中不知耗费多少人力,一次还好,多了根本支撑不起,不过为了唬骗滑州上下,才费心费力,演这一场大戏罢了,只要咱们再拖一拖,他自己就再唱不下去!”
钱忠明摇了摇头,道:“晚了。”
又吩咐道:“要是各家再有人来问,你就说由著他们自己心思,想卖就卖。”
那管事的先应了一声,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又道:“老爷,都水监只是来挖河治水,最多也就三五个月,自会回京,等他们走了,剩得那岑通判一人,滑州城中还不是老爷说了算,做什么要理会这许多?”
又道:“只怕这话一发,下头都以为老爷示了弱,日后反而不好弹压!”
钱忠明冷笑一声,道:“我继续管著,不知被人在后头怎么骂,倒不如松个手——只是,你以为我让他们卖,他们就能卖出去?”
“那姓韩的学生为人錙銖必较,从前要买东西,遇得个个不愿卖给他,又丟脸、又吃亏,必定不肯轻饶,你且看,今次他们凑上前去,必定只会碰一鼻子灰。”
钱家祖辈都在州衙里头,把持著滑州上下,哪怕知州、通判,都做不到这样威风,靠的自然不只是以势相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有了权,还怕没有钱?
当那些个商贾、大户发现只要討好、跟隨钱家,就能换来大把大把的利益,而违逆钱家,运气好的伤筋动骨、破財遭灾,运气不好的破家灭门,尸骨都未必能存,谁还敢轻易触霉头?
但要是好处没有了,听从钱忠明吩咐,只会利益受到损失,哪怕依旧担心后头遭遇清算,再遇到事情,未必还会像从前一样听话、卖力。
这一回那韩学生一番动作,表面好像只是运了些粮食,带了些人回来,实际上看在城中其余人眼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你不是不让人卖粮秣、物资么?
你不是不给招人吗?
你不让,你不给,我有得是办法弄来人、找到粮!
河工一动,谁不眼红?
这样大的工程,动輒数以千计的人口,哪怕是薄利,多销起来也是不容易得的好买卖。
眾商人原本肯听他的话,除却从前威势,少不得也是想著今次能想办法跟著他的手插进河工,捞些好处,这会子发现好处在姓韩的手里,自然要转了態度。
还是得要快些动作,寻个法子叫人晓得自己並不是好惹的,不然时间长了,老虎不发威,还以为他是病猫了!
钱忠明毕竟老吏,约莫一盘,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办法,正权衡间,丁都头就带著手下差官进来了。
等把坏消息交代完,那差官脚已半软,莫名的牙齿直打颤,只怕再挨一顿揍。
出乎意料的是,钱忠明这回的態度却是和缓得很,不仅没有追究,甚至还亲自安抚了几句,又道:“惹就惹了,又不是惹不起。”
说著叫下人取了三吊钱过来,亲手给了那差头,道:“弟兄们也辛苦了,拿去给他们喝两口,压压惊,鬆快鬆快。”
差头哪里想到会有这样好事,直到把钱接到了手上,被打发出了屋子,依旧不敢置信。
衙门里头的事情,谁都瞒不过谁。
前次有个小吏办差不利,找的混子被都水监那个厨娘拿住错退回来,钱孔目反手就是一巴掌,叫人捂著脸出门,把坏牙都打掉了一颗。
今次自己分明惹的麻烦更大,孔目的態度却是变了大样。
发生了什么?
***
同样看不懂发生了什么的还有丁都头。
人一走,他就忍不住道:“孔目何必对他们那样客气,一群废物!丁点活都干不好,还给好处!”
要不是面前这人一向得力,帮著干了不少脏活,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钱忠明简直也想给他一巴掌。
“差不多得了!”他不悦瞪了丁都头一眼,“等过了这一关,隨你爱怎么打骂。”
后者闻言,忙出主意道:“听闻他们明天就要开挖河道了,咱们要不还是找几个泼皮去那招人的摊子上闹事吧?”
又急吼吼道:“孔目,那河可不好给他们瞎挖!我前日去看了那吴官人圈出来的位置,要是水这么走,我上月才置办的好田,本来好好的,新河道就打边上过,全得变成没水的旱地!”
“除却我这里,还有不少跟著咱们买田买地的弟兄,棺材本都投进来,可经不起这么搞!”
“早干嘛去了!姓韩的都回来了,带了那许多人,你闹个小摊子有什么用!”
钱忠明带著一肚子火气,喷了对面人一脸唾沫。
“罢了,你且听著!”
“明日开挖河道,头一天,必定处处手忙脚乱的,你主动些,做个体贴上官的样子出来,安排几个心腹过去当差,把那里底子摸一摸。”
“另还有伙房,也使人去搞清楚情况,食材、粮米、用水从哪里来,存放在哪里,厨役总共多少个,看能不能也插进去几个我们自己人手。”
丁都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忙道:“孔目,要不明天我就叫上信得过的弟兄,想办法弄出点事故来,哪怕死不了,也伤几个人看看!”
到底是自己心腹,又是一心做事,钱忠明这回却是没有再骂,只是摇了摇头,道:“挖河修渠,哪有不死人的,大白天的,河道里不好动手,全动手也有限,再一说,现如今箭在弦上,莫说死几个,就是死十几个,岑德彰也会给压下来。”
“想要把事情闹大,只有双管齐下,河道不过是搭头,还是得进伙房。”
***
不独钱忠明在做安排,此时此刻,官驛里,韩礪也在做著安排。
今日官驛门外一共招了壮丁小四百人,从卫州运送而来的劳力也有八百多,加起来一千二百余人,孔復扬已经会同其余人按著他跟吴公事两个先前留下来的图纸、计划分成了上下两班。
三人为一小组,十组为一小队,十队为一小营,总共四营,分別设有头领,这些头领都会在明天由他们自己来做推选。
壮丁不是兵卒,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眼下就住在工地棚屋里的卫州劳力会好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些,其余人从城內、城外各个地方赶往工地,肯定会有迟到、临时有事的、虽然报了名,但是最后不来的。
“第一天,只要先把头开起来就好,诸位每人负责两小队,务必把平日里必须注意的事情交代清楚,另也要每日安排巡工组,时时巡查。”
有人问道:“韩领头,巡工组五队就设一组,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咱们现在人手已经不大够,只怕工期赶不及,如果改成十组设一队行不行?”
韩礪郑重摇头道:“人为了偷一点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从前在并州时候,见过有民伕为了省一点搬运木梯的力气同时间,徒手爬土方,自以为无事,结果一个不稳,从上头摔下来,不但自己死了,还砸死了下头在干活的三个人。”
“另有人,明明晓得绳索已经朽了,心怀侥倖,结果下井时候果然绳断……”
“旁的工事死不死人,我们没办法管,但今次是自己主事,你们也不想自己管的组队之中,当真出人命吧?”
那人听到此处,打了个寒颤,老实缩了回去。
其余满屋子人,俱都警醒起来。
***
钱忠明这一头刚刚发了话,同意各家商行给衙门卖东西,那管事的得了允诺,还没来得及走出书房呢,那一头,好几粮行明明没有得到回覆,也已经早早主动往官驛递了帖子。
另有那项元旧友,谢家粮行的谢护谢员外,甚至直接借著“给宋小娘子赔不是”的由头,差人送了不少礼。
除却吃的用的,还有一套银头面。
宋妙看了礼单,留了两盒糕点下来,其余都退了回去,正好她今日买了不少时鲜果子,又回了一篓果子。
等见得前头眾人忙完,各自散去,她才覷个空隙把事情同那韩礪说了。
听说她处置过,后者甚至问都不问是怎么处置的,就把此事翻了篇,只道:“实在时辰不早,你赶紧回去歇息。”
说著提了一旁灯笼,要送她回后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