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者”
第915章 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者”还不等迪斯雷利想明白阿尔伯特为什么会在他们的老巢,阿尔伯特就已经率先朝迪斯雷利伸出了手。
“您该不会把我忘了吧?我叫阿尔伯特,是亚瑟爵士的科堡朋友。”
脑袋灵光的迪斯雷利听到这话,立马明白阿尔伯特今天并不想摆王子架子。
只不过,这个单纯到可爱的年轻人显然不明白,他平易近人的伪装在老油条们面前完全就是花架子。
可即便如此,看在他是女王亲戚的份上,迪斯雷利这个下院议员还是决定给阿尔伯特卖给面子。
犹太小子亲热的上前一步:“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呢?”
迪斯雷利笑得那叫一个热情,笑容几乎要溢出脸颊。
他握着阿尔伯特的手用力的摇了摇,仿佛是想给自己握出一条生路来:“亚瑟爵士不止一次和我提起过您,他说前阵子和您在布鲁塞尔相谈甚欢,还夸您在文学艺术领域相当的有见地。现在能在舰队街见到您,这真是我们的荣幸。”
阿尔伯特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青年人特有的坦率与好奇:“荣幸不敢当。但我听说这里是伦敦最有名的编辑部之一,既然来了,自然想看看,英国的出版行业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迪斯雷利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瞥了眼那团被埃尔德揉皱的报纸,报纸团就躺在狄更斯的脚边,活像几具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他不自然地向左迈了一步,似乎是想把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新闻标题顺势遮掩过去:“出版行业是怎么炼成的?啊,这个嘛,说来惭愧,我们不过是些靠着编故事糊口的家伙。当然了,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更高的文学追求了,但是您知道的,殿下……呃,不,阿尔伯特,这年头只有写小说和剧本才能挣钱。倘若你向出版商递上一册诗集,他简直恨不能往封皮上吐口水,那看你的眼神活像是你正企图扒窃他的钱袋子似的。”
亚瑟同样也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他不动神色的走上来接茬道:“没错,这年头诗歌确实比小说难卖多了。哪怕是那些已经获得大众赞誉的作品,销量往往也非常难看。前阵子罗伯特·勃朗宁出的那本《波琳:一段忏悔的片段》,如果遮去勃朗宁的名字,简直让人以为这本诗集是雪莱的遗作。就连《布莱克伍德》这种极其挑剔的文学杂志,都专门用了十几页的篇幅对其不吝赞美,认为勃朗宁的风格颇有雪莱的神韵。然而,您猜猜勃朗宁的这本诗集卖了多少册?”
阿尔伯特果然上了钩,他皱眉思索了一下,小心谨慎的报了个数:“一千册?”
狄更斯闻言大笑着摇头:“不,阿尔伯特,一千册也太夸张了。哪怕卖的是小说,能卖出一千册,那都不算是很难看的成绩了,更别说卖的还是诗歌。”
“那……”阿尔伯特考虑了一阵子,又报了个更保守的数字:“三百册?”
斜坐在办公桌上的埃尔德望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德意志小伙,自来熟似的搭腔道:“诗集能卖三百册都算成绩不错了,勃朗宁那本《波琳》最后只卖了不到五十册。这两年诗歌在市场上早就沦为滞销品了,我甚至觉得,即便是坎贝尔、罗杰斯或者华兹华斯这些名家的新诗集,如今也至多只能卖出几百册。”
阿尔伯特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望向身边的丁尼生:“那……”
埃尔德一眼就看破了他想要说什么,卡特局长还不等阿尔伯特把话说完,便率先回答道:“您别看他,阿尔弗雷德可是诗坛的异类,他那本《悼念集》虽然卖的不如最畅销的时尚小说。但是《悼念集》首版600册,也是在三个月内就售罄了。我听他们说,由于当时的销量完全出乎预料,所以公司当年就加印了两次,零零总总算下来,一年之内便卖了接近两千册。如果加上这几年的再版,估计怎么着也有个四五千册的销量。单是一本《悼念集》,都快抵得上许多诗人一辈子的销量了。”
腼腆的丁尼生听到埃尔德的话,禁不住感到害臊:“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埃尔德,你别说的那么夸张。”
狄更斯笑着拍了拍丁尼生的肩膀:“哪里夸张了?阿尔弗雷德,你可别太谦虚。上一次在英国出现这种销量的诗集,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拜伦勋爵的那本《唐璜》。所以说,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唯一一位,有能力从拜伦手中接过英格兰诗坛大旗的年轻诗人。拜托,我们可不是瞎子。”
狄更斯不提拜伦还好,他这一提拜伦,迪斯雷利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毕竟今早报纸上到处都是拿李斯特的感情故事类比拜伦与庞森比女爵那段婚外情的。
他连忙出来打岔道:“当然了,诗歌还不是市场上卖的最差的题材。如果要论哪种书在读者群体中名声最差,那我敢打赌,绝对是哲学。现如今,哪怕是洛克与波义耳之类的人物死而复生,恐怕也很难让哲学书重新引起读者关注。”
迪斯雷利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阿尔伯特的表情变化。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糊弄,他居然真的没有追问今早的那些新闻,而是开玩笑道:“我觉得最难卖的肯定不是哲学。因为就我在科堡逛书店时的观察,哲学著作偶尔还能卖出两三本,但是神学著作在书架上往往一摆就是半年起步。”
迪斯雷利松了口气,笑着应道:“我倒是把神学给忘了。看来科堡的情况和伦敦的情况都差不多,在伦敦,随便挑上二三十部神学作品,都未必能有一部收回成本。神学著作这个门类有点赢者通吃的味道,大部分神学家的作品都卖不上价,所有的销量好像都集中在少数几个神学家的作品上。像是罗伯特·霍尔、查尔斯·西缅还有亚历山大·弗莱彻,他们的书动辄都是十卷起步的大部头,定价也贵的以镑为单位计数,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半年就能卖出两三千册。”
阿尔伯特听得津津有味,他笑呵呵的问道:“既然诗歌难卖、哲学和神学也无人问津,那伦敦卖的最好的是什么类型的书?或者,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知道帝国出版卖的最好的书是什么。你们坐拥这么多畅销书,总该有一本是能让印刷机整夜开动的吧?”
埃尔德听到这里,禁不住自豪的挺起了胸膛:“那当然是埃尔德·卡特先生的……”
“果然是卡特!”阿尔伯特听到这位司各特接班人的名字就兴奋。
“不。”岂料亚瑟给他泼了盆冷水:“准确的说,是埃尔德·卡特先生的朋友查尔斯·达尔文先生出版的《贝格尔号航行日记》。”
“《贝格尔号航行日记》?”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阿尔伯特的预料,他暂时还没看过这本书,但是他曾经听堂姐维多利亚提起过:“伦敦的读者很喜欢这类游记式的作品吗?”
“没错,不光是您,我们同样觉得这本书的销量匪夷所思。”亚瑟如数家珍道:“虽然我们对这本书很有信心,但是再乐观的人也不可能想到《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的三卷本首版1500册会在半年内售罄。毕竟我们给这本书的全套售价可是高达8镑8先令。而在初版售罄后,除了重印精装版以外,我们又试着推出了价格亲民的简装无插图版。结果这次销量更是惊人,简装版三年内四次加印,共计卖出一万册,精装版那边的销量累计也达到了三千册。”
关于《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的销售情况,亚瑟还真没有欺骗阿尔伯特。
单就书籍出版的利润而言,达尔文的《贝格尔号航行日记》堪称奇迹。
八镑八先令一套的精装本,哪怕扣去纸张、铜版印刷、装订、税费和作者分成,每册的利润也能维持在三镑上下。而那一万册简装版,虽然定价低至一镑四先令,但由于不需插图与奢华封面,印刷成本大幅下降,因此每册仍有五先令的利润空间。
综合算下来,单是《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的两种版本,这几年便为帝国出版公司带来了高达2万镑的利润。
如果仅仅只是以出版利润论高下,达尔文的单本战绩简直可以把帝国出版的几位畅销作者吊起来打,不管你是叫大仲马,还是叫狄更斯,哪怕你上巴黎把巴尔扎克和雨果喊来,他们四个这辈子也别想在单本收入上和达尔文一较高下。
就拿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来说,虽然《雾都孤儿》同样是销量接近一万册的怪物级选手,并且同样拥有精装和简装两种版本,但《雾都孤儿》的精装三卷本定价不过1镑11先令6便士,而简装本则只有可怜的8先令。
而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呢?
1831年出版的《巴黎圣母院》在法国的定价不过12法郎,折合过来还不到半镑。
也就是说,达尔文卖一部精装本的《贝格尔号航行日记》,都快抵得上18本《巴黎圣母院》了。
如果雨果想要在销售额上与达尔文打平,《巴黎圣母院》起码得卖出七八万册。
但众所周知的是,这种销量在当下的欧洲市场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甚至别说七八万册,《巴黎圣母院》到现在已经出版六年了,而它的法语原版销量至今都没能突破3000册,哪怕算上帝国出版代理的英文版,那也只是勉勉强强过个四千册罢了。
而雨果对此自然也是颇为不满,前几年《巴黎圣母院》销量惨淡的时候,他甚至还在给大仲马写的信中抱怨说:“巴黎的读者宁可花钱买些下流的小册子,也不愿花十二法郎买一整座教堂的故事。”
不得不说,在高手云集的帝国出版作者群中,率先通过写作实现财富自由的,居然是查尔斯·达尔文那个秃子,这实在是有些惹人嫉妒。
甚至于,由于《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的热销,还带火了一系列游记类书籍。
尤其是那些描述引人入胜之地,并且作者还能巧妙运用素材的作品,往往备受追捧。
模仿达尔文的《多瑙河航行记》售出了一千四百册,霍尔曼四卷本的《环球航行记》虽然篇幅很长,定价较高,但也售出了七百册。
而罗斯船长与贝克船长关于北极海域的探险著作,尽管二者皆属高价出版物,但是销量同样让人惊掉下巴,前者卖出了两千册,后者也有一千册。
除此之外,还有本特利书局推出的《拉马丁圣地朝圣记》、斯图尔特所著的《旅美三年记》、麦克法兰的《东方行纪》、巴罗的《爱尔兰环游记》以及去年出版的里德与马西森合著的两卷本《美洲游记》,全都卖出了一千册以上的成绩。甚至于《美国浸信会教堂探访录》这种书,首版都在三个月内售罄。
如果不是亚瑟爵士在欧洲大陆干的那些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很多事情的细节都不方便在公开场合提及,他都打算出一本《欧洲大陆游记:看我如何掩护朱安党人逃出巴黎》、《哥廷根访学游记:我与我的朋友加里波第》、《德鲁伊斯克惊魂记:英国的四品外交官伪装成俄国的六品公务员到底算不算降级》,又或者《从彼得堡神游太虚:我与戴维·厄克特谁才是高加索的良心》。
不消多说,单是看这些标题,就知道随便拿出一本都是两千册以上的销量。
如果再配合上精装本的高定价,这不随随便便就是一两万英镑的进项?
唉!
说一千道一万,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如果早知道这几年游记类作品销售火爆,当初就算为青年意大利的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就算在高加索事件上展现出英国外交官应有的战略定力,那又能怎么样呢?
(今天还有一章补更,稍晚)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