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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4章 恶毒的政治隐喻

    第914章 恶毒的政治隐喻
    帝国出版三楼的办公室空气有一点闷。
    潮湿的八月与油墨味混在一起,让人总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丁尼生坐在靠窗的长椅上,手里还捏着几份预计下周发表的稿子,他反复看着那几行诗句,但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
    这位忧郁的诗人不禁叹了口气:“我真不该留下,早知道亚瑟今天要带重要客人来参观,我今天就该请假的。”
    “怕什么?”狄更斯从办公桌后探出头来,嘴里还叼着一截烟斗:“萨克森-科堡的王子又不会吃人。无非就是陪他聊聊天,讲讲出版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查尔斯,你说的倒是轻松。”丁尼生坐立不安道:“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只要一望见那帮王公贵胄,我浑身上下就僵硬得像是石像。等他们一开口,我就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狄更斯哈哈一笑:“但无论如何,这总比跑一趟东区要好吧?至少贵族不会跟在你屁股后头偷钱包。嗯……至少他们不会明着下手。”
    狄更斯看到丁尼生紧张的几乎说不出话,只得笑着摇了摇头,一边用羽毛笔写稿一边给他支招:“实在不行你就学学亚瑟,说话的时候尽量把语速放慢一点,如此一来,即便说的尽是些没营养的空话,每一句听起来也很有分量。”
    丁尼生望着从容的狄更斯,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查尔斯……”
    “怎么了?”
    “你变了。”
    狄更斯一愣:“哪儿变了?”
    “哪儿都变了。”丁尼生抬起头认真道:“还记得我们刚进《英国佬》的时候吗?你那时比我还腼腆。我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跑业务,是去雪莱夫人家里谈《弗兰肯斯坦》的出版,你当时甚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可现在呢?接待一位德意志的王子,你居然能轻松地就像是和自家邻居聊天。”
    “那还能怎么办?”狄更斯哈哈大笑道:“活在伦敦,总得学会应付形形色色的人。你见得多了,胆子自然也就大了。”
    他往后一靠,椅子嘎吱作响:“说真的,阿尔弗雷德,我早年确实胆小。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人总归是人,不论他戴的是王冠,还是破毡帽。你盯着他们看的久了,就会发现他们也会出汗、说错话、怕冷场。唯一的区别在于,有的人犯错会登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上,而大部分人的错误,无非是被邻居取笑。想开一点儿,阿尔弗雷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狄更斯话音刚落,丁尼生还没来得及回呢,便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丁尼生连忙挺直身子,把手里的诗稿塞回抽屉里,狄更斯也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他那难登大雅之堂的办公桌。
    两人刚整理好桌面,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前。
    紧接着,便是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和亚瑟的嗓音:“查尔斯,阿尔弗雷德,我带了个客人来参观。”
    狄更斯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亚瑟领着阿尔伯特走了进来。
    阿尔伯特一走进屋,就愣了片刻。
    他原以为帝国出版公司的编辑部应该是那种典雅明亮的地方——墙上挂着油画,桌上摆满整齐的样稿,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纸与红蜡封的味道。
    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是那样。
    这里的地板是粗糙的橡木,墙上挂的不是画,而是几张潦草的校对表,桌上堆满了稿纸、信封、报样、烟斗和茶杯,还有被翻得卷边的《约翰逊词典》与《沃克词典》。
    阿尔伯特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被各色书籍压得略微变形的书架移到了靠窗的煤气灯,最后才落在狄更斯和丁尼生身上。
    那位新莎士比亚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而另外那位英国诗坛的希望本月初才刚刚过完28岁生日,可是这两位文学巨匠看起来却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气宇轩昂,狄更斯的袖口还沾着墨,丁尼生的领结则打得歪歪斜斜的。
    “这……”阿尔伯特忍不住轻声问道:“这里就是编辑部?”
    “正是,您不用担心走错了房间。”亚瑟显然没料到他的这两位朋友打扮的如此不修边幅,但很快他便笑着开口道:“我原本想着,要不要把参观的事情提前通知公司,给您搞个欢迎仪式什么的。但后来我转念一想,仪式之类的东西,您见得肯定很多。所以,反倒不如顺其自然,让您身临其境的瞧瞧出版行业平时都是怎么干活的。”
    阿尔伯特闻言恍然大悟,甚至还颇有几分高兴,他的目光仍在屋里打量:“我确实没想到……出版业竟然是这样的。老实说,它比我想象的要朴素许多。”
    亚瑟笑着侧过身,向阿尔伯特介绍道:“请容我向您介绍,帝国出版公司首席诗歌编辑阿尔弗雷德·丁尼生,以及首席专栏编辑查尔斯·狄更斯。”
    语罢,亚瑟又向丁尼生和狄更斯开口道:“查尔斯,阿尔弗雷德,这位便是……”
    岂料,还不等亚瑟把话说完,阿尔伯特便抢先一步向他们俩伸出了手:“不劳您介绍了,我叫阿尔伯特,来自科堡,是亚瑟爵士的朋友。”
    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倔强。
    丁尼生和狄更斯都愣了一下,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在狄更斯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迅速起身,把烟斗放在桌上,握住了阿尔伯特的手:“亚瑟的科堡朋友?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以为德意志出产的只有哲学家和香肠,没想到还出产您这样的文学爱好者。”
    旁边的丁尼生听到这话,忍不住低声吐槽道:“查尔斯,你这么说是不是太不尊重海因里希·海涅先生了?”
    狄更斯言语上没有搭理丁尼生,只是抬起靴子轻轻踩在他的脚面上,提醒他没事不要乱说话。
    阿尔伯特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容让他的眼神都明亮了几分:“我喜欢哲学,也喜欢香肠,不过我更喜欢你们的好故事。狄更斯先生,实不相瞒,我是您的忠实读者。”
    狄更斯听得眉毛一挑,笑意立刻爬上了嘴角:“这可真是意外的好消息。那恕我冒昧,您都看过我哪些书?”
    “《匹克威克外传》,当然,还有连载在《英国佬》上的《雾都孤儿》。”阿尔伯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瞒您,我只看过这两本,但是都很喜欢。实际上,我还想过搜集您的其他作品来着,但是在科堡那样的小地方,实在是没什么门路。”
    说到这里,阿尔伯特还不忘恭维丁尼生:“丁尼生先生,您的《悼念集》也是我的心头好,那本诗集还是我舅舅托人从伦敦给我带到科堡的。‘因我懂得,死神要用你,使他的黑暗美丽’,您到底是怎么写出这样动人的句子的?”
    狄更斯的脸上原本还挂着商业化的笑容,可阿尔伯特这话一出口,他的笑容竟然有了几分崩坏的趋势。
    至于丁尼生,这位本就腼腆的诗人更是尴尬的脸都绿了。
    没办法,虽然没有人能否认丁尼生的《悼念集》是英国当代最伟大的悼亡诗集,但如果读者知道他的悼亡对象居然从棺材里蹦出来了,那再好的悼亡诗也要散去八成功力。
    丁尼生被这话噎得半天说不出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本诗集啊……嗯,创作那本诗集的时候确实很艰难。那是我人生里……最灰暗的几年。父亲刚刚去世,我因为承担不起学费,被迫从剑桥退学,而我最好的朋友也倒在了……呃……枪口下……”
    “我相信。”阿尔伯特真诚地点了点头:“那份哀伤是那么真切,足见您与朋友之间的真挚友谊。”
    狄更斯猛地把烟斗塞进嘴里,差点呛到自己。他侧过头轻咳几声,装作在整理文件,以此掩饰嘴角抽搐的笑意。
    丁尼生偷偷摸摸的用力掐着大腿,迫使自己维持住那副庄重的神情:“是的……失去友人,这种痛苦的确很难言说。那是一种让灵魂坠入黑暗的体验。您知道吗?《悼念集》其实不是关于死亡的诗,而是关于如何继续活下去的诗。”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用那种近乎布道的语气继续道:“我相信,在真正的悲伤之后,人必须与死神和解。要学会理解死亡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我懂得,死神要用你,使他的黑暗美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种转化。我们每个人都将被死亡吸纳,而唯有爱,才能让死亡显得不那么残酷。”
    阿尔伯特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满是敬意:“那真是一种伟大的思想。您能如此深刻地理解死亡,真是令人钦佩。请问……那首诗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像您一样,热爱文学?”
    丁尼生闻言,差点当场昏过去。
    狄更斯则用手捂住了脸,仿佛是在哭泣。
    丁尼生求助似的把目光抛向亚瑟,可他发现这家伙虽然面不改色,可肩膀却一抖一抖的,一看就知道憋得很辛苦。
    眼见着他和狄更斯都靠不住,丁尼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死亡是人类最诚实的仪式,因为那是连谎言都要沉默的地方’。是这句话……启发了我。”
    “真是深刻啊!”阿尔伯特感慨地拍了拍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希望能认识那位先生。”
    这一下,狄更斯终于没忍住,他叼起烟斗猛吸一大口:“会有机会的。”
    “什么?”阿尔伯特一愣。
    亚瑟赶忙出来解围道:“不光是你,阿尔伯特,我们最终都会认识他的,你忘记刚才丁尼生先生是怎么说的了吗?死亡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我还有狄更斯先生,我们终有一天会见到他的。”
    丁尼生闻言忍不住把脸埋进手里,声音从指缝里闷闷的传出:“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和查尔斯更恶劣的人了。”
    阿尔伯特没听清楚:“您说什么?丁尼生先生?”
    “没什么。”狄更斯接茬道:“丁尼生先生多半是又回想起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阿尔伯特的脸色立刻变得郑重起来,先前那份年轻人特有的轻松与好奇一扫而空。
    他站直身子,神情有些局促:“丁尼生先生,我……我真是非常抱歉。看来是我太冒失了。请您原谅,我并非有意让您回想起那段往事的。”
    丁尼生心情复杂的抬起头望着这位年轻的王子,旋即叹了口气,轻轻摆手道:“您不必道歉。诗人的工作,本就是在反复掀开自己尚未结痂的伤口。您不过是轻轻触碰,而我……我每天在编辑部一坐下,就等于是在重新撕开它。”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仿佛凝重了几分。
    连狄更斯都没再插嘴,只是默默地抬头望向编辑部墙上挂着的列位董事会成员的肖像画,其中,亚瑟的那幅就正对着丁尼生的办公桌。
    阿尔伯特被丁尼生的话触动了,迟疑片刻后,他认真地点头道:“我想,也许正因为如此,您才能写出那样真挚的诗句吧?我在波恩大学的哲学导师费希特常说,真正的艺术都诞生于痛苦。但我一直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遇见您以后。”
    丁尼生苦笑道:“我宁愿费希特先生是错的。”
    这时,亚瑟适时出声:“起码丁尼生先生的痛苦比普通人幸运一些。因为他痛苦的时候,写出来的句子还能押韵合辙。不像我们公司的其他几位,譬如说……”
    亚瑟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走廊上传来吵闹声。
    “干他妈的,《宫廷杂志》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我看公司里肯定是出了内鬼,李斯特的那点烂事本来咱们应该能拿独家的,顺带着还能用它炒炒《贝雅特丽丝》的热度,这下可倒好了。搭了这么久的台子,全成了《宫廷杂志》的销量。”
    “埃尔德,我觉得你用不着生这么大气吧?虽然这次咱们没了独家报道,但相应的,咱们身上的嫌疑不也少了吗?再说了,你也知道《宫廷杂志》的读者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热衷于模仿上流社会、关注宫廷生活的中产阶级。现如今,有了《宫廷杂志》的报道,对于提升《贝雅特丽丝》的销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只是《宫廷杂志》也便罢了,但是,你难道没看到《讽刺家》、《时代报》和《旁观者》也跟进报道了吗?甚至连《约翰牛》这个平时专注做讽刺政论的杂志,都跑来跟着横插一脚。保守派媒体因为小小的一个李斯特,现在集体高潮了。本杰明,你实话实说,这次消息是不是从你那里漏出去的?”
    “什么?我?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你看看这些标题。《时代报》写的是《从钢琴到情床:李斯特与其‘缪斯’的夜曲》,《讽刺家》的社论更无耻《当女王为浪子鼓掌,便是文明堕落的开始》;还有《约翰牛》,他干脆给昨晚的音乐会配了幅画,画的是李斯特跪在琴凳前弹奏,旁边坐着他那位巴黎来的情妇,而背后……背后画的是女王陛下的影子!”
    “我看看……自拜伦勋爵为已婚妇人作诗以来,英伦文坛便多了一门新学问。如何以韵脚粉饰罪恶。今日之李斯特,不过是拜伦的回声,而今日之女王,则成了卡洛琳·庞森比的投影……”
    “这帮保守派的报纸杂志全都在绕着弯子骂首相,说女王的品味来自‘墨尔本学派’,暗指女王陛下耳濡目染了拜伦勋爵和墨尔本子爵亡妻庞森比女爵的那段浪漫史!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但是如果由着他们继续这么搞下去,《贝雅特丽丝》到时候能不能出版都得两说。毕竟,现在谁看那本书,都会觉得是在隐射首相。”
    门被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连窗边的煤气灯都被震得晃了两下。
    “我他妈真是受够了!”埃尔德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团揉得皱巴巴的报纸:“这帮伪君子,一边拿着我们的唱片广告钱,一边不和我们通个气就把这些垃圾社论发出来!真是不要脸!”
    狄更斯瞥了眼旁边的亚瑟和阿尔伯特,几乎是本能地把烟斗叼紧,他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好少插嘴。
    紧随其后走进来的,是马甲银扣擦得锃亮,衬衫领口笔挺的本杰明·迪斯雷利。
    “我早说过,埃尔德……”他一边推门一边抱怨:“骂人可以,但是最好别让其他人听见,这里可是舰队街!”
    他懒洋洋地摘下手套,正准备多说埃尔德两句,可他的余光却忽然注意到屋里还有外人。
    一个高挑的年轻人正站在亚瑟身边,神情从容,仪态端正,看起来就像昨晚刚见过似的。
    那一瞬间,迪斯雷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又眯起眼,自信的笑容僵了脸上:“这……这不是……”
    “您好,迪斯雷利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阿尔伯特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有些懊恼似的一拍脑袋:“我早该想到的,您肯定是帝国出版的合作者,毕竟我刚刚才在楼下看见了您的《青年公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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