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039 索洛维约夫去养心殿（中）

    嘉庆看着浩罕的事情，这个时候把索洛维约夫叫进来，倒是也很好玩的。
    索洛维约夫这边，正从养心门往里进，算是进入了后殿。
    甚至中国的皇帝，大概就是在这里工作和睡觉的。
    皇帝都是居家办公，但是清朝的皇帝，在这方面就比较苦逼了。
    不像是明朝还有能够修道的，宅家的，做木匠的，不干活的。
    现在的清朝皇帝，也就是南巡这种时候，算是能一路游玩，但是这个奏折，该批阅的还要批阅，该开会还得开会，该办事儿还得办事儿。
    这也算是，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
    除了最后那三个以外，不过他们也没多少机会亲政的机会。
    嘉庆又是那三个更苦逼的，走下坡路的里面，一键三连当中的第一个。
    现在他看了这些文书，倒也是头大。
    不过索洛维约夫呢？他是个外臣，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和他说的。
    他就把奏折都放在一边，从养心殿边上那小屋里出来，在正面接待了俄国使臣。
    至于见礼的时候，也是鞠躬脱帽。
    “外臣索洛维约夫拜见大清国博格达汗大皇帝陛下。”
    这个称呼，前面的博格达汗，是蒙古方面对清朝皇帝共主身份的认可，清朝以往和俄国交涉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么称呼的。
    至于大皇帝这个称呼，哈萨克汗国和几个回部，还有不开眼的浩罕，以及在绿洲里的布哈拉和希瓦是这样称呼的。
    “索卿免礼，也靠近一些。”
    索洛维约夫见礼过后，也靠近了嘉庆皇帝。
    今天和往日的最大区别，大概就是没带手杖。
    而且索洛维约夫是夹着帽子的，这样靠近了嘉庆皇帝。
    “朕接到了一条奏报，是两广总督蒋攸铦发来的。上面说你在出发北上的时候，特意要一艘二等战舰留守虎门，可有此事？”
    “外臣以为全部舰队北上，往天津而来，消耗众多。更何况还有各国商船以及贡船前来，并不方便，才有此策。”
    “但朕也知道，你要留守的管带要避免冲突，尤其是英夷和我大清海防的冲突，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话，西洋诸国之中，惟独英夷有恃无恐，皆因其水师强大，有艨艟千艘，可横行四海。其余诸国，因为欧陆争霸只顾，又因英夷孤旋海上，因此争战不断。自法王路易十三时，奥国与诸强敌因教法之时，大战三十年，最终会盟而弭兵，至今也有一百六十多年。这当中交战也是不断，甚至我国也牵涉其中。先大皇帝乾隆爷时，追索阿睦尔撒纳，乃奥伦堡总督私自收留。而我君上与突厥、普鲁士二国交战，此时并无心触犯大皇帝。于是交还阿睦尔撒纳尸身，以正视听。”
    “朕观皇考十全武功所述，确有此事。”
    “然当时诸国与普鲁士交恶，皆因英法二国争霸，俄奥二国为法国盟友，遂有连横，此皆英夷挑唆之故，更兼时普王姑母和亲于英，遂有大战。期间英夷凭其水师强盛，夺法国海外领地不下千里。”
    这个甚至一时间都不好描述，嘉庆听着倒是有点春秋战国，还望海上出戏的意思，倒也觉得有趣。
    “那之后呢？”
    “回皇上的话，彼时臣父尚且年幼，未曾从军，然而从家中长者处也可知欧洲大战之情。至于外臣从戎，随军征战二十年，颇有军功，方得在此弭兵。”
    他算是把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和维也纳体系，给嘉庆做了一个简述，用中国人的方法让他听懂。
    至少春秋的时候，真的有两次弭兵会盟，各方开始谈判，最后还有和会，和这个也能够对应上。
    “而俄法二邦，又结秦晋之好，为连横而与英夷争斗耶？”
    “皇上圣明，却有此事。”
    “不想西洋诸国，还在春秋之时，真是天意巧妙啊。”
    嗯，貌似嘉庆也算是个企业级的理解。
    毕竟排队枪毙这种活，还是比较讲究战争法则的。
    而春秋的时候，打仗也要有“礼”。
    “皇上，外臣以为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相同在于弭兵，而不同之处，在于英夷不甚守礼，而挑拨内斗。”
    “索卿有所不知啊，这弭兵之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晋国教吴国车战，而楚国也不甚安分，与秦国结盟，各自你来我往，大兵虽止，而小战不断。”
    “是为巫臣教习吴兵之故耶？”
    “好一个伶牙俐齿，偷学经典的索卿！”
    旁边还有大太监，以及记述皇帝起居的文官，这些事情看起来都要给记录在案的。
    索洛维约夫这个时候大概知道什么意思，却光速滑跪。
    “外臣不知是否有错，还请皇上明示。”
    “索卿啊，你本无错，起来吧，朕都恩准你免跪，就不会收回的。”
    “谢皇上。”
    嘉庆倒也好奇，他也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看看索洛维约夫的学问从哪里来的。
    毕竟大清对于经史子集，还有各种历代的文献，还是有些出口管制的。
    “索卿学问还是不小，想必勤读诗书，又精通兵法。只是不知，这些学问，都从何而来啊？”
    “皇上，外臣自幼从戎，久习欧陆兵法。然而中原之学，不过是外臣十六岁以后勤学而来，又受了君上与太后之命，要教习给君上诸弟，因此也自学了诗书左传，大学中庸，并孟子论语。”
    “为何不习易？”
    “天命不可知也，而易经难懂，外臣故未学得。”
    “要是你在我大清赶考，怕是也要吃亏在不懂易经上。”
    “皇上慧眼如炬，外臣也由衷佩服。”
    嗯，这地方倒也没错，索洛维约夫还有点捧着嘉庆说。
    毕竟易经的内容也不少，历代的注解也很多，要是考题和这个有关的话，也是大大的麻烦。
    相当于四书五经的九个大部头，有一块瘸腿。
    “这样的奉承话，以前和珅经常对皇考说，你也不要学他。朕也听说，和珅在西洋还有些名气，可有此事？”
    嗯，和大人，这个话题不好接。
    索洛维约夫最大的优点就是反应快，他略微思索，也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皇上，只因马嘎尔尼回国以后，又有著述，故西洋诸国，也知道天朝上国之名，不然也不会各国遣使来贡。至于英夷之心，也在通商而取利，然毒害甚众。”
    “英夷之事，现在也不急着讲。朕也知道，你是侍卫出身，倒是智虑忠纯。侍奉俄君，要有和珅之能，但不要如同和珅那般贪墨。”
    “外臣自家是商人出身，也见识过宠臣被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外臣妹婿，为奸臣所害，若不是君上怜惜其才，特命重臣保之，只怕也会遭遇不测。”
    斯佩兰斯基现在担任西伯利亚总督，这件事情嘉庆也是知道的。
    至少是索洛维约夫熟识的人，到时候联络起来也方便。
    “朕也知道，只是读书之事，卿之学问，又从何处得来？”
    “于恰克图商贩之处可得三国演义，但也不过是消遣之物，其中兵法所言，据外臣师傅苏沃洛夫大亲王所言，虽然合乎情理，韬略虽有，然而不是为将者所用。”
    “也有些道理，战阵上还需随机应变，不是照搬书本就行的，尽信书则无用。”
    索洛维约夫还在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学问从哪里来。
    嘉庆这个时候看着他，索洛维约夫也明白了。
    “皇上，外臣所学。一则西洋各国历年得天朝书籍，汇编成册。二则自日本、越南等处来，恰克图所得之处，倒是极少。而先时元太祖西征，留其长子术赤于俄罗斯，不免东学西渐。”
    还有伊尔汗国的人得了元朝封号，以及叙利亚的基督徒在元朝中央当官的，这都没啥奇怪的。
    不过嘉庆读的书虽然多，但是元史是明朝编的，未免有点稀烂，因此他也不好全信。
    但是索洛维约夫讲的，倒是也有些意思。
    他也觉得和这个使者聊一聊，倒也有些意思。
    “既然如此，朕也不再追究。读书人的笔杆子，总是有些用处的。索卿若是喜欢，到时候朕也让翰林院给伊父子，选一些皇考在时刊印的经典，也可学以致用。”
    “谢皇上！”
    至于嘉庆肯开口赐书，他是明白挡也挡不住，而且西洋未必也没有高人。
    水平不行，不代表理解力跟不上。
    嘉庆皇帝就属于这类，他是明白事情的，但是又没有那个能力去解决，只好小修小补，很多办法都还是乾隆时期的。
    和索洛维约夫聊一聊，倒是也知道了有些书籍，只要是认得中国文字的地方，就能够流通。
    不过他也不知道，放在江南的四库全书，以后要是都给烧了，还能通过读书人日常抄写的内容，给补齐大半。
    甚至乾隆他还允许民间抄录这些经典，虽然毁了不少书，不过老纪那里留了目录，而且这些传抄的书，倒也让知识传播出去了。
    而永乐大典，没文化但是下令修了这书的朱老四，他大概考虑过要发行，然后被有文化文官劝阻。
    以后的皇帝水平不行，除了少数大臣得了恩赐，借阅过一两本，至多十几本，大部分书就是抄好了在那里吃灰。
    要不是老道长喜欢这套书，又给抄写了一份，大概到不了明末，永乐大典可能就要无了。
    现在起码在翰林院里，还能够找到大部分。
    等到庚子年间，八国联军，打到大沽口，扶清灭洋
    英国的大使馆正好在翰林院边上，结果翰林院就被大火给焚毁，这事儿到底该赖清廷、义和拳还是英国佬都是个问题。
    赐书的事情，还要放在以后。
    现在嘉庆有兴趣的，还有各国的军情。
    他也知道，俄国的事情，索洛维约夫说的不会很多，最多也就说明情况。
    倒是英夷的事情，他说了很多。
    今天嘉庆也是因为伊犁将军长龄的奏报，想到了浩罕和中亚的事情。
    但他就是想问，也要试探一下。
    “索卿得了‘真经’，也要回去勤于读书。卿深得俄君信用，想必在战阵以外，还要多行教化之事，为一方督抚郡守。”
    “外臣在出征鲁密突厥时，也曾于敖德萨署理民务，也知道其中的道理。”
    “既然如此，朕也要问你，奥伦堡总督，往年收留阿睦尔撒纳，险些酿成祸端，此事又当做何解？”
    “实非先君之意，因奥伦堡西伯利亚各处偏远，乃授命督抚自行决断。”
    索洛维约夫这里说的也很清楚，甚至把穆拉维约夫干的事情，都已经给剧透了。
    不过穆拉维约夫，大概没有机会去东西伯利亚当总督，索洛维约夫的年纪，只要他够能活，能够获得沙皇的信任，那样就能够操纵边远总督的人事安排。
    而且索洛维约夫也能够猜到，嘉庆问奥伦堡的事情，多少是涉及到了中亚这些地方。
    “而奥伦堡总督职权何如？”
    “行一方总督职权，又要管理小玉兹。大玉兹尽为皇上臣属，万民归伊犁将军管辖。而中玉兹各处，尚有独立苏丹头目若干。奥伦堡总督也有与这些部落，以及向南之浩罕、希瓦、布哈拉各处联络职权。”
    总之，就是大清和沙俄，那也是心照不宣的瓜分了中亚不少地方，各自确认了势力范围和领土疆界。
    而且索洛维约夫说话间，说的也都是既定事实。
    嘉庆的提问，很快也就来了。
    “索卿可知浩罕之事？”
    “外臣知之。”
    “朕也想听你演说浩罕之事。”
    “皇上何必要问一夜郎自大，贪鄙凶暴的小国？”
    反过来问一下，嘉庆也知道，对方大概知道的还不少。
    “正因是贪鄙小国，朕才要询问。依索卿所言，这么一个小国，想必俄君亦深恨之。”
    “然也。外臣担任宿卫时，随君上迁居夏宫，曾闻希瓦使者谈及浩罕，也知道其窝藏钦犯，欲行不轨之事。”
    这段历史索洛维约夫知道的还不少，倒是他能够发挥的地方也更多，反而可以把一些事实告诉嘉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