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陶西右这几天心情挺复杂的,不仅亲眼见证了豪门的肮脏,还差点儿命丧黄泉,所有的事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总有种不真实感,像做梦。倒是向彭彭听了都直夸他命大。
“我说你都去了这么久了,冬天都来了他们家还不放你走啊?一进豪门深似水,小命都差点丢了,实在不行逃命得了。”
裴鹤京和小高在书房,陶西右躺在卧室沙发上,冬日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撒在他的脚丫子上,带来很微弱的热感。
换了一只手拿手机贴在耳边,陶西右收起腿,裤子随着动作上移几寸,露出脚踝上一个新鲜的吻痕。
“老爷子不让我走。”陶西右晃悠着腿,眼神落到天花板上,“说是再等一个月,看裴鹤京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再和医生研究下我什么时候能撤。”
向彭彭沉默片刻,“啧”了一声,“我不仅担心你的安全,主要是担心你这个色迷,怕你再次爱上裴鹤京。”
“怎么会?”陶西右突然大声,“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你看你又急。”向彭彭叹了口气,“我还不了解你么,和曾经深爱过的人朝夕相处着,他又失了忆,对你又有意思,很难不再次动心。”
“可是,小右啊,他记起来之后呢?他会继续喜欢你,还是重新喜欢那个张玉?”
是啊,尽管张玉明确表示不想和裴鹤京在一起,但如果裴鹤京记起来以后非要跟他处呢?
陶西右每天都在裴鹤京怀里醒来,不知从哪一天起,他觉得裴鹤京的眼神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裴鹤京日常里对他并没有明显差别,依旧是会亲亲他的眼皮哄他继续睡,给他掖好被子自己起床去忙。
直到有次陶西右回笼觉醒来,发现裴鹤京今早的药还没吃,便拿着去书房找他。
书房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陶西右看见裴鹤京仰着头闭着眼靠在椅背,小高站在一旁说话,而张玉站在裴鹤京身后,正在给他的头部扎针。
裴鹤京记忆慢慢恢复以来,虽说不再像以前一样旁人近不得身,但也依旧是比失忆之前更敏感于别人的靠近,这是陶西右第一次看见裴鹤京允许其他人触碰他的身体。
陶西右静静看了一会儿,又退回房间里。
到中午吃饭时裴鹤京才说起今后会由张玉和尚睢两个中医轮流给他做针灸治疗,陶西右低着头扒拉两口饭,机械式地咀嚼着,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你记忆现在恢复到哪儿了?”
其实这个问题陶西右想问很久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看着裴鹤京的眼睛他每次都没有问出口。
他没问,裴鹤京也没有主动说过。
但他现在问了,裴鹤京也没有隐瞒,“基本上十八岁以前的记忆都记起来了。”
想起来对于张玉的所有心动过去,但还没有想起和陶西右的一切。
陶西右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点了下头继续吃饭,只是口中的菜怎么都没有味道。
从这次开始,他和裴鹤京就进入一种奇怪的相处氛围。
他们不怎么说话,裴鹤京还是会抱他,吻他,陶西右不主动也不拒绝,偶尔也会做,做完搂着睡过去,但是即使贴着胸膛,陶西右也觉得他们之间离得很远。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裴宁德一家人就像是从未在裴家出现过,再也没有一个人提起,陶西右发现客厅里的全家福某一天突然被收起来了,想来是小高所说的事已经被查证,全部属实。
这事儿外头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裴家对外只说将裴宁德和裴元被紧急调往国外任职,外头虽然议论,但也未曾挖到有用信息,小半个月便也歇了。
倒是裴鹤京最近进步得很大,已经开始处理一些集团里的简单工作,一切好像都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陶西右碰见过张玉两次,他们互相笑笑,又擦肩而过。
等裴鹤京开始规律地每周去坤元两次熟悉环境和业务,陶西右的时间就大把地空了下来,他去找过裴瑄聊回家的事,裴瑄说会和吕医生沟通,叫他等消息。
等待是最令人讨厌的事,但陶西右也没办法。
他一个人沿着庭院的长廊慢慢走着,寒风卷过,边角上挂着的灯笼下头的流苏左右摆动,晃得陶西右心烦。
路过一处拐角,陶西右听见两个佣人拿着扫帚聊天。
“听说鹤京少爷最近头时不时就隐痛,好像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为缓解症状,今儿去公司把张医生也带去了。”
另一个佣人发出惊呼,捂着嘴小声了些,“哎哟,造孽哦,怕是又要和张医生旧情复燃吧?那陶先生怎么办啊?”
“害,能怎么办?利用完了又像之前那次一样赶走呗!”佣人有些感慨,“陶先生也是可怜人,希望这次能体面地离开,别像上回一样,淋得浑身湿透,看着可怜哩……”
陶西右靠着墙静静地听别人谈论他,可怜他。
说实话他从未觉得自己可怜,爱是他自己要爱的,又不是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的,只是……
只是梦,终会有醒的时候,一直贪睡,只会有害身体。
这么想着,陶西右绕了一条路走,可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都倒霉。
他迎面撞上了下班回来的裴鹤京和张玉。
陶西右脚步一顿,三人就这么面对面杵着。裴鹤京的外套此刻披在张玉身上,外套大了许多,显得张玉更加小鸟依人了。
随着记忆的恢复,裴鹤京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像曾经,似一潭静水深不可测,根本探查不到一丝情绪。陶西右执着地往里看,想要看见一点别的,却依旧以失败告终。
“穿这么点出来?”裴鹤京问。
他们三人之间表情最不自然的是张玉,他听见裴鹤京说这话,立马从尴尬中惊醒,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要罩在陶西右身上,被陶西右躲开了。
“哦,我不冷。”其实应该大方地露出一个笑容,但是陶西右发现自己怎么都扯不动嘴角。
张玉拿着外套的手还伸在半空中,陶西右又看了看裴鹤京,转身离开了。
当夜,陶西右是在一楼睡的。
裴鹤京来敲门,跟他说“右右,上楼睡。”
陶西右拿枕头捂住耳朵,装听不见,裴鹤京不走,又敲门。
“你烦不烦,大骗子给我滚啊!”
“你先开门。”
陶西右做了个深呼吸,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窗户玻璃倒映出他通红的双眼,好狼狈。
“你到底要干嘛!”
陶西右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大吼:“我要睡觉了,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你要是一个人睡不着的话,你找别人行不行!”
他的声音很大,很快郑伯就接到佣人通知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郑伯劝道:“都这么晚了,怎么吵架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小陶,休息吧。”
“郑伯你带他走。”陶西右抬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眉毛横着,“我现在看见他就烦,你们又不放我走,我真是没招了!”
这话一点面子没给裴鹤京,大少爷何曾被人这么嫌弃过,郑伯又赶忙从中缓和。
裴鹤京静静地盯着陶西右看了一会,突然说:“行,那你以后就睡这里。” 随后转身就走。
“老子巴不得!”陶西右对着裴鹤京的背影高声道。
两人吵架的事第二天就在主宅传开了,但就和之前陶西右偷听到的佣人们的谈话一样,随着裴鹤京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他们之间本来也将近尾声,这事所有人都早有预料,所以一点不奇怪。
陶西右在裴家又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裴鹤京不找他,他也不上楼,两人搞起了冷战。
最急的人反而是张玉,他和裴鹤京聊了两回,可裴鹤京什么也不说,他又找陶西右,可陶西右也来个摆烂的态度。
“下午,我们三个人好好聊聊可以吗?”张玉无奈地想了想,“就在后山吧。”
后山清静,一般没人去,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陶西右沉着脸,张玉又说:“我等你们。”
打了几把游戏,都输了,陶西右连骂几声“晦气”,又看了下时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拿过羽绒服套上,慢悠悠往后山走。
冬日里后山树木光秃秃的,地上的草都枯成干黄色,放眼望去,一片死气沉沉。
人工湖被寒风吹得泛起阵阵涟漪,湖心亭已经坐了两人,正是裴鹤京和张玉。
“毛病,大冬天的搁亭子里吹冷风。”陶西右嘀咕一句,紧了紧外套,快速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亭子里两人的谈话声也更清晰。
亭子中央的小桌上支了个小炭炉,上头一只灰色的水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张玉一边煮茶,一边说话。
“老爷最近病得更重了,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说到这里,张玉抬头看见了陶西右,忙招呼:“西右你来了,快坐。”
陶西右瞥了裴鹤京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在张玉对面。
张玉给他们各递过去一杯热茶,“咱们今天将所有事都敞开了聊聊,别再各自犟着了,成吗?”
“有什么好聊的?”陶西右冷哼一声,“小爷又不是第一次给人当棋子使,熟门熟路了都。”
裴鹤京从始至终没看陶西右,像是也憋着一股气,只喝茶不说话。
张玉就又说:“西右,鹤京没有那个意思,他其实很在乎你,你也放不下他,不如今天说开了,好好在一起。”
陶西右握着拳抵着唇咳嗽,别过了眼。
“我一直把你们当好朋友,虽然说这话可能有些僭越。”
张玉低下头,茶气晕染了他的眉眼,“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我其实不想夹在中间为难,老爷最近病得严重,我想回去照料他,以后就不陪你去公司了鹤京,咱们之前的那些曾经,说到底什么都没有,就像葡萄架下那个未曾触碰到的吻,早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