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修行入门与丹田气海
我自隨师父离开故乡以来,尘世风波,隨时间的流逝,在旅途中显现。从最初不諳世事、仅仅凭著对未知好奇,一路前行的懵懂少年,到当下怀揣对“证道”之心嚮往的修行旅者,我內心的改变並不是一蹴而就。正如梦中星夜那朦朧的指引般,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向著命运的深处延伸。而漫漫修行路,究竟该如何迈出坚实的第一步?那一日黄昏时分,我携著一卷“观道遗稿”,同师父一同投宿於安州城外白马镇的一家清静的小院客栈。也正是自那时起,各种感悟的沉淀,我第一次真正进入“打坐入静”,感受到丹田之炁在体內流转萌动的奇妙过程。
夜色降临之后,师父早早回了客房,我却伏在昏暗的油灯旁,细细琢磨手中那捲“观道遗稿”中残缺不全的只言片语。我曾无数次翻阅那些暗示性的符號和只言片语,但始终难以参透其深意。也许它本就支离破碎,也许其中奥义要靠人在实修时一点点印证。那晚,秋风穿过房间的破窗吹在我身上,带来丝许凉意,而我心中却燃著一把热切的火焰:我想求个真切,我想走上这潜藏於字里行间的“修行之道”;或者说,我已暗暗决定,倘若宿命註定我此生要踏上探索未知的征途,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应当凝神静心,以“打坐入静”为起点,让自己真正走过修炼的门槛。
於是拾起油灯,我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向小院中走去。师父在安州城意外遭遇黑衣人后已经布下警戒阵法,对我说,在这阵法笼罩的小院內,我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功课”。
夜里的空气里有股浅浅的香和草木的清气,我先是稍微活动了筋骨,然后坐定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的一块石板上。周围寂静无人,唯有院门外偶尔传来街巷里不知谁家犬吠的回声。我深吸一口气,回想师父早先对我说过的修炼要领。他说:“万事当以静心为始,心若不静,则一切术法皆无从施展;心若浮动,则真炁亦会湮灭不显。”
我先闭上眼睛,学著师父教的“止心隨息”法门,將所有纷杂的念头一点点丟弃,只关注自己平稳的呼吸。刚开始,我的脑海里还会时而闪现白日里见到形形色色人事的碎片,也会回想那些蠢蠢欲动的敌意。然而,我有意识地强迫自己停下杂思,不断默念师父所教的口诀:“心无过往,气息绵长;念念分明,终归空寂。”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似乎只剩下我鼻息之间的那一呼一吸——浅浅地从鼻端进,缓缓地从唇齿间出,胸腹渐渐沉稳。
我想起“观道遗稿”中也有类似“坐忘”的记录,但它写得更为玄奥,似乎要在静坐中达到一种似有似无的境界,我尚还不能透彻领会,只能一步步將师父教给我的基本功踏实地学下去。
渐渐地,我仿佛听不见外头的任何声响了,就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也被隔绝开来,眼前只余一片隱约的灰暗,耳中只余极其微妙的沉寂。就在我试图让神思与呼吸更深度融合时,一股莫名的颤动驀然自我的腰际升起,继而沿脊背而上,仿佛一道轻微却又清晰的电流。
我心中一惊,本能地睁开了眼睛。可当我睁眼时,眼见周遭夜色依旧: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稀疏星光;院落里空无一人,但我却能感觉到那股“颤动”依然存在。它似气流,又似水波,在我体內缓缓荡漾,带著温柔且微微发热的感觉。我再度闭上眼睛,將注意力放回那颤动所在之处,试著与它保持同频。就这样,或许是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股暖流开始向更深处传递。
我以前从未有过类似感受,仅能猜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炁机初动”。此前师父常提到,每个人身体內都有先天或后天之炁能,只是大多数人一生中也不曾有机会將它觉醒与运用。这份“炁”有时在特定的机缘下会被唤醒,一旦踏上修行之途,便可能不断淬链壮大,成为日后行走天下、破解奇门的根基。想到此处,我心头隱隱生出几分兴奋与好奇,却又深怕自己用力过猛打断了这难得的流动,因此依旧维持平稳的呼吸,只在心中默念安神法门,让那股炁流在身体里自然而然地蔓延。
不知何时起,我全身开始轻轻摆动,似在隨潮汐起伏,或隨风摇晃。这种摆动並非出自刻意,而是由体內某种內驱力触发。初时我还有些惊讶,生怕自己失控;可当我发现並未有任何痛楚或不適,甚至连力气都没有额外消耗时,便乾脆顺其自然,任由身体轻轻摇摆。
兴许是因为太过投入,我的意识竟逐渐恍惚,仿佛下一刻就能墮入梦境,但又感到自己依然“清醒”地存於此处,周围景物在我闭目后的內视中日渐清晰:我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院中的石桌、老槐树、破旧的篱笆,甚至能觉察到远处的一抹烛火。这般的感知力令我又惊又喜,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慢慢地,那股暖意由脊柱绕行,升上我的眉心,仿佛有热流凝聚於此。我鼻息越发轻柔,似有似无之间,似仅保留了极微弱的一丝呼吸。我整个人处在一个异常寧静的状態里,全然不觉得冷或饿,甚至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就在这时,眉心竟有一团微弱的白光在脑海之中浮现出来。起先它只是星点般的亮度,但隨著我的呼吸愈发悠长无声,那一点白光似若点燃了烛火,缓缓扩大,直到在脑海里如同一枚白色的小太阳闪耀著温柔却彻底的光芒。
我想,这也许便是很多修行者口中所说的“炁感通明”吧。师父常言,一个人专注於打坐內观,若能让心神融於天地,身心与元炁契合到相当稳固的程度,意念便会產生这种“光明”或“色相”上的幻象,有时是眉心白光,有时是內里沉静得像一汪透明的湖水,还有人会见到模糊的彩色光晕。不同人的体质与机缘不一样,所见亦大不相同。但万变不离其宗——这都是在暗示你即將进入“定中之境”,神与身进一步交融。
那白光渐渐覆盖住我的整个內视世界,照拂之下,我的思想竟变得澄澈无波,如同置身於一片囊括万象的纯白空间。我似能听见最微弱的心跳声,却又仿佛与那心跳合二为一,节奏分明却无一丝令我焦躁的不適;我似能感到血液在周身流动,却又似与这万千涓流同化为澄明的能量。
恰在这时,我回想起以前在故乡里曾做过的那个深邃星空的梦。可梦境和当下的体验又不完全相似:梦里有一种浩瀚莫测,让我不断想去追寻宇宙的边界;而如今的这片“白光”里,却反倒少了激盪,多了静謐。它像融融春日,或像一汪深潭,我在这光芒里感受到无比舒適,仿佛所有的疲累与紧张都化为了虚无。
某一刻,我忽然记起“观道遗稿”中有一句隱约提到:“观想气海,当静坐至无念之境,意守丹田。”师父也曾再三强调说,在修行初段,最重要的是让人体找到“丹田”所在,以此作为內炁的精要之处,然后再慢慢扩展到全身经脉。想到此,我便试著將专注点从眉心那团白芒引导到腹部下方,约莫脐下三寸左右。我凝神想像,有一股纯净的能量正在那处缓缓聚集,犹如涓涓活水匯於一个小小池塘。
起初,我並无明显的特別感触,唯觉呼吸愈发微弱,但整个人却格外精神。又是小半刻功夫过去,忽地,一缕微热之感仿佛升腾於小腹深处,小东西自然挺立,却没有心猿意马的意念,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然后开始一点一滴地扩散到两肋、腰腹周遭,乃至后腰与背部。
“这是气海渐生之兆吗?”我心想。那股炽热並不刺痛,反而带来舒畅与安定。我知道自己理应继续保持平静,绝不能急於追求“快感”或自以为是地催动它,而要让它在体內水到渠成地运转。便在这样的自我提醒下,我进一步沉住气息,脑中只剩下一丝稳定的指引。
眉心白光似乎有所回应,又轻柔地往下移动了一些,与我所观想的丹田微微呼应。一时间,在这个融合了神、炁、意的微妙状態下,我对身体里的血肉与经脉竟生出前所未有的“透明”感,仿佛能够感知到某些经络线条在发亮、在脉动。
这感受著实奇特,就在我还沉醉其中时,忽然觉得身体再次一阵晃动,而且幅度更大。双肩仿佛牵引著某种“內力”,从左右同时往外推,使我上身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与先前不同,这一次的摇摆来势更凶,似骤起狂风吹动树梢般。我连忙在心中提醒自己:“切勿慌张,隨之而动。”於是我並未试图压制身体的晃动,而是再次让呼吸归於平稳。但很快,我又发现自己的双腿和腰部也出现轻颤,进而连带全身都逐渐陷入一场近乎“沸腾”的摇摆中。
这样的动势在持续了不知多久后,我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心臟扑通直跳,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有炊烟在胸口上升,然后匯入脑中那白光,紧接著又顺著全身经络奔流到小腹丹田。
恍惚里,我好像置身於另一个宏大的旋涡当中,身体与灵魂都无法抽离,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要將我送上某个更高更远的境地。就在我即將失去知觉之际,一声略带清冷的轻咳飘入我耳中——竟是师父的声音!只此一声,我立刻仿佛从白光深处被人牵引回到现实。那狂乱的身体摇摆戛然而止,我一下子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呼吸急促,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夜色下,我看见师父浅浅地站在院门一侧,似曾默默观察许久。他並未出言阻止我的修行,只是选择在关键时刻將我唤醒……或许,他早已料到我会出现这种激烈的炁机衝击,需要在一旁护法。
我费力地调整呼吸,將那股奔腾的气流压回丹田,然后抱拳向师父行礼。师父微微点头,並不多言,只说道:“感觉如何?”他的语气带著几分温和,似乎为我能顺利迎来气机而感到欣慰,但又隱含对我躁动之处的告诫。我吞了口唾沫,脑海仍在回味刚才那不可思议的感受,於是如实回答:“弟子感到浑身轻飘,但体內炁流很热,仿佛还有些不平稳……仿佛……仿佛有股宏大暗流要將我捲走。”师父听后,微笑说道:“你初次进入一阳生状態,便能有这样明显的气机波动,实属难得。不过也莫要贪功冒进,若心急则易生危险。”
隨后,师父示意我先行回房,更叮嘱我要用心记住这次修炼时的身与心的变化,尤其是体內炁流如何从四肢百骸匯往丹田,又是怎么由丹田返流至全身。他说:“修行讲究循序渐进,尤其入门阶段,要稳扎稳打。你今天看似颇有进展,但若不懂自省自控,可能反被炁流衝击得走火入魔。若你能每晚静坐一次,调理自身呼吸节奏,待得丹田气海真有几分基础以后,再配合更深的秘法也不迟。”末了,他若有所思地瞥了我手里的“观道遗稿”一眼,又补充道:“那些前人的心得,或可在你將来遇到瓶颈时提供指引,但切莫盲信,也不要一味埋头研究文字而忘了自身实践。”
我连声称是。师父说完就转身离开院子,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夜风里微微发愣。我起先觉得体內一股激昂之意仍未散尽,索性又在槐树下坐了好一会儿,细细回味刚才那“光芒遍布、气机流动”的种种感受。直到夜深露重,我才回房歇息。
接下来的数日,我和师父仍棲身在这小客栈里,不轻易露面,只让店家每日送来简单的饭菜以充飢。那时安州城里风云似乎仍未散去,我们也尚不清楚那群黑衣人是否还在暗处虎视眈眈,故而师父谨慎行事,只偶尔带我在白日里白马镇中巷道熟悉地形。
待夜幕降临时,我则回到那小院,依照前几日所感,加倍努力练习打坐。也许是我速度过快,或许是我当真具备“奇异体质”,数日下来,我已经可以在入静时相对平稳地经歷身体摇摆,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惊慌。当然,每次入静的程度並不相同,有时周身暖流顺畅且悠扬;有时则会受到外界带来的烦恼、杂念所侵扰,久久难以静下心来。
时光一晃而过,我都觉得自己是小镇人了,有一晚,我正倦怠地端坐,心绪纷繁:既忧虑神秘敌人的再度出现,也好奇“观道遗稿”中到底暗藏多少修行妙諦,加之对未来茫茫前路更生出诸般猜测。许久无法平心静气,额头微微见汗,呼吸反倒越练越乱,最终我只能无奈结束当夜的打坐。
那次教训让我越发体会到所谓“先静心而后生炁,若心不静,即生杂念”的道理。唯有先稳住內在,才能更好地聚焦于丹田气海,才能让身体与精神和谐配合。正如师父常常告诫:“狂热和执著只会蒙蔽双眼,只有冷静与恆心才能使人於茫茫尘世中保持清明。”
除此之外,我也在镇中听到了一些零碎的修行界传说。比如客栈老板偶尔会谈起他曾亲眼看过某位异士在夜空下运功升起一团灵火,据说那便是藉助体內炁能与外界天地之力而產生的神异景象。一位街头卖艺的人,也似乎对“丹田气海”这个名词颇为熟悉,他说:“丹田乃人之关键所在,若丹田受损,则难以施展任何高深法门。”我暗暗记在心中,回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修炼,越发体认到丹田在身躯之中所扮演的中心枢纽角色。就好比一座桥樑,一端连著天地灵炁,一端连著自身血肉,一旦能在此地牢牢扎根、充盈饱满,那么今后无论面对何种险阻,都有了最根基的底气。
又一个夜晚,我在院中静坐,恍惚里似是顿入一种更深层次的冥想。那时,我思绪反倒並未特別集中在丹田或眉心,而是顺著一股縹緲的引力潜入更深的“空无”里。再度睁眼时,我竟仿佛不在客栈的小院,而置身於一片空旷无垠的天地之间,四周一片银白色光华如昼,却又似在夜中。我站立於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远方有连绵的山川和树林,天际似有繁星闪烁,但更亮的是那瀰漫如水的星辉。
正当我驻足不知所措时,那股星辉竟逐渐收拢成一道流动的光束,朝我所在的位置缓慢匯聚,恰似无形的牵引。我心神隨之悸动,却不感觉害怕,因为那光芒中传递著一种无声的安抚,仿佛在向我暗示:继续走下去,勿要退缩。
可就当那光束即將触及我身体之时,我感到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被从中“剥离”了出来,接著便是天旋地转般的失重。我惊呼一声,骇然睁眼,却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老槐树下。
额头已满是冷汗,心口剧烈起伏。隱约中,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片充溢星光的虚幻境地,极可能代表著我的某个“命定之所”。它或许与我年幼时的深邃星空梦境有关,也可能是更高层次的“修行之境”对我发出的呼唤。但无论如何,这番经歷再一次让我明白:修炼並非只是机械地打坐和运炁,还需要机缘和心力的配合,更需要在潜意识层面去契合天道的召唤。
追思至此,我的內心不再只是单纯的新奇,而多了几分敬畏与庄重。倘若真有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在默默观察乃至引领我前行,那么我是否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再想到我与师父离开秦岭后不断遭受追杀,或许所有这些磨难皆是“命数”中不可或缺的铺垫。我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想在修行之道上走得更远,必须让自己的內心更加坚毅、淡定,务必明白“悸动与杂念”乃是修行的大敌,夸夸其谈或一时热血衝动的奋进都不足以真正釐清大道的门径。“证道两字,何其厚重。”在这一夜的反思中,我愈发审慎与渴望,也绝不想让自己半途而废。
又过数日后,我与师父终於离开白马镇。在踏出城门前的那个上午,师父再次看了看我,问道:“你这些日子夜里打坐,可曾悟到什么?”我斟酌片刻,答道:“弟子不敢妄言『悟道』,但已渐渐摸到一点门槛,便是守住一颗寧静之心,再让周身炁流自然而然回归丹田。若心有杂念便火急火燎,难以观想;若意念专注,方能微感灵炁运行的轨跡。但其中仍有许多困惑,比如偶尔会出现忽冷忽热的波动,还有时在入定后会见到一些幻象,时而绚烂,时而黑暗。弟子也不知道其真偽。”师父神色平和地笑道:“幻象者,未必全然无用,却也不宜执著。你看到光明也好,沉入黑暗也罢,都不过是冥想与炁流共鸣时的呈现。它们会不断变换。可这世间一切景象,说到底终归虚幻;唯有你心中的『真心』与体內的『炁脉』,才是最稳固的存在。”
离开安州城已经很远。静坐完毕后,我收起功法,看向客栈方向,恍惚之间,仿佛仍能听见那些夜风的嘆息。师父见我悵然佇立,轻声道:“走吧,前路还远,这些日子你的打坐功夫已有雏形。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有心就能入静,有炁就能生火。大千世界宛如广袤的舞台,唯有你內心越是平静,才越能看清变幻莫测的剧情。”我点头应下,缓缓隨师父走出了荒山,走向官道,夜空中的星光依旧寒凉,却令我浑身有一股微微热意。心想:第三章虽只是我人生中修行道路的初章,却也拉开了我对內在与外在双重探索的序幕。在今后的光阴里,我將不断把这份“丹田气海”的修炼与那呼之欲出的星之召唤结合起来,继续深入那未知的边界,携动体內之炁,不畏惧风雨,不后退踟躕,只为在那更远的终点,见证属於自己的星河与道途。
我默默记下师父这番话,与他一同踏上往更远方的旅途。从此以后,无论是客栈留宿还是荒郊露营,我每晚几乎都会找机会静坐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好几回在野外夜宿时,我耳边有狼嚎,有风啸,也曾听到树林里隱约传来的诡异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但我强迫自己屏息凝神,意守丹田,不被外界干扰——或许这也是师父对我的一种锻链。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对“入静”的掌控有所提高,能更迅速地沉入到那“白光”或“空寂”的状態里,身体的摆动也不像最初那样剧烈无度,而是呈现更平衡柔和的韵律。每次进入那种忘我的境界后再睁开眼,我都感到內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清爽,好似积在心头的烦闷烟尘都被一扫而空。
而与此同时,我也能模糊感应到自己的丹田之处始终保持著一种微温的鼓动,宛若稚嫩的萌芽正在土壤中延展。这份感觉不仅存在於打坐期间,也有时在我白天行走时隱约闪现。比如有一次,我与师父翻越一段山道,路途颇为崎嶇,而我过去遇此景往往气喘吁吁、双腿疲软,可这次却好似体力充沛许多。
刚开始,我並未在意,但走著走著就忆起自己数月前还因少食少眠而脸色苍白。难道这便是修炼產生的效果吗?我內观察探,发现每当我疲惫时,丹田像是会给我输送淡淡的力量,令我可以更轻盈地呼吸、更稳定地迈步。这让我对“气海丹田”四字有了直观的领悟,也对日后继续深研打坐生出更大信心。
当然,修行路途並非只有纯净的体验,我们仍旧在不断逃避某些未知势力的窥伺与追杀,但正因为时时身处险境,我才不得不在每一次静坐中汲取力量与定力,让心灵避免被恐惧吞噬。
尤其当夜深人静,我时常想起故乡的小山村,想起秦岭边晴日里那片无忧无虑的田野风光,再对照当下的种种波折,心中多少会生出一丝悵然。但与当初不同的是,当我想得太多时,我会主动坐下来,让呼吸和意念去安抚这波动的情绪。人非草木,哪能真的无情?可至少,通过“坐忘”的法门,我能在苦难和迷惘中给自己寻找一方心灵的棲息地。
这样一路走来,我逐渐明白了师父所说的:“修行不仅在力,也在心;不仅在外境,也在內境。”所谓的稀奇妙法,终究要人在內心里下功夫,去感受、去融合、去领悟。“观道遗稿”中的只言片语虽仍然让人捉摸不透,但我已不再急於一夜参透其奥义,因为我逐渐懂得,修行真正的果实,不是依赖文字教条就能得来,而是在一次次呼吸、一回回静心中自然生发。由此,我才终於体悟到“丹田气海”这第四个字——“海”之一字,代表包容万象、深广无垠,也象徵著我们的潜能可以无限扩展。或许,在我身体的深处,也有一片仍未被开发的海洋;只要我对“证道”之志不移,终有一日,那片“海”会掀起更绚烂的浪潮,为我照亮前行之路。也或许,当我彻底融入了这片海洋之中,便能真正明白命运给予我的所有启示。
一天,我与师父再次宿营於郊外时,师父破天荒地示意要检验一下我的进展。我依言坐下,先稳住呼吸,不多时便进入比较深的静定。
师父站在我附近,轻轻催动他的灵力,引导周围的天地之气。我先是感到一股外来而温润的力量环绕自身,如同软风拂面,同时另一股较为陌生的暗流又在外层翻涌,我心中微颤,但马上用意念守住丹田,尽力让內炁外炁互不衝突。不久,那股力量时而强劲、时而微弱,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狂风暴雨的边缘,却依然能够將心神维繫在一个相对稳固的核心——那正是丹田之所,也是我这段日子里苦心经营的“根”。
等师父收回灵力后,我睁眼看见他面带欣慰:“虽然火候尚浅,但你已经学会如何稳住內息,颇有长进。”
听他言语间夹带著期待与鼓励,我心下喜悦,也有一种难言的踏实感。回想此番修炼,不禁百感交集:若非得益於师父的悉心教导,以及我每日坚持不缀的打坐,怕是至今也无法在这动盪尘世里寻得心灵的安棲之所,更不用说去感受那星空与未知的召唤。或许,这就是一切的起点:“修行入门就是丹田气海的显化”。师父曾说,一旦迈进了这道门,那么之后无论遇见多少艰难险阻,都无法再丟下这份追寻真理与超脱的志向。
在身体力行之余,往昔困扰我的疑问也缓慢明朗起来。我回想自己最初对於“证道”二字的陌生与敬畏,如今凝视那夜空星斗时,心里已经不再只有矇矓的景象,而多了一丝可以实践的勇气。若说丹田气海是修行的物质基点,那么那片星空或许就是心灵指归:我们在红尘中锻链筋骨、升华灵魂,但终归还要把內在与外在的世界融匯一体。假如我的体內有如海洋般的炁流聚集,而外在是浩瀚无垠的星河,那么人生的意义,或许就藏在如何连结內外、贯通天地。那一刻,抬头仰望黑夜的苍穹,我想像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真正融入这片星海,无拘无束地追寻大道的真諦。
这一切,让我对於日后即將遭遇的风雨多了几分篤定,甚至隱隱期待。正如“观道遗稿”那扉页上断裂的墨跡里提到:“若能证道,当须自省诸因果。”或许,那遥远的路途上仍有更多难言的考验,但我愿意用自己逐渐强健的身心去面对。
丹田气海已在我內里萌生,星光指引也在记忆与梦境中时隱时现。只要我不忘初衷,只要我在每个夜晚內观自身,感受这股通往生命本源的炁意,我相信终有一天,我能跨越世俗的阻隔,去追寻到那更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