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第758章九龙山巅,大炎宫城。
天池湖心,一座九重塔楼安然矗立,湖风带着夏日凉意扰动纱帘,着龙袍御冕的婀娜女子坐于案前,长发黑瞳,睫毛细长而密集,随其手中奏折的翻阅而微微颤动。
当许元踏入御书房时,李清焰如惯例般的处理着政务,纤手扶额,黛眉蹙眉,似是为奏疏内容苦恼。
见男子走入,李清焰抬眸瞥了他一眼,声线倦意而调侃:
“来了,真是稀客。”
比起其他可长居相府的女人,她与许元之间总是聚少离多,自那日以龙辇将对方送回相府,这月余时间,满打满算两人也仅见过三次。
一次上朝,两次密会,且都为政务。
权力的传承总是伴随着动荡,在这个多事之秋,无论是皇族还是相府都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处理,双方根本没有探讨儿女私情的时间。
更别提,
皇相合并的阻力大得令人难以想象。
无论相府还是皇族都是一个大到惊人的利益复合体,涉及到融合一事,涉及自身利益,下面的人胆子就会变得很大,欺上瞒下、罔顾上令、先斩后奏没一件是他们不敢做的——尤其是得到某些人的默许后。
念头回转,许元走近,笑着问:
“陛下今日在忙什么?”
李清焰合拢眼前奏疏,白了他一眼,身姿慵懒后仰,双手置于小腹,呼出一口清气:
“还能忙什么,处理北地军功集团呗。”
什么?
许元讶异挑眉,心想这可是李清焰登基统治的基本盘,问询道:
“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寒了他们的心你之后很多事情都会不好做。”
李清焰随手将奏疏递给许元,话语带着无奈的讥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但总有一些人觉得我登基之后一切都万事大吉,在北地苦了一辈子,入了京就该享受。不过两月时间,便闹了出了数百起案件。
“贪污、强抢民女、斗殴、杀人、抢劫钱粮.呵,我几次下旨令他们约束部下,这些跟了我许久老人们非但不从,还想着上谏将禁军与其他地区军队的部分物资转给他们。”
大致浏览一遍奏疏,许元心底不由叹息,转而问道:
“恃宠而骄,武成侯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李清焰红唇微微勾起,语气有些玩味:
“你说慕叔?明面上他回答我说要严查,但实践上呵呵,你总不能要求他向内砍自己一刀吧?”
“武成侯这是想谋求更大的权力?”
“是的,北地军队犯下的案件还好处理,最重要的是他们与其他军镇的关系,慕叔.大抵是想让北封军做我的‘禁军’。”
“这就有些夸张了。”许元提醒。
李清焰莞尔一笑:
“是的,但他谋求更大权力的念头是肯定的。”
“不能给么,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
许元尝试建议,武成侯作为三朝元老外带托孤重臣,在皇族内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李清焰需要对方稳固自身统治,这是新皇登基都会经历的阶段。
李清焰沉吟片刻,无奈摇头:
“已经给过了,在皇族所有军队中,北地军阵的供给已然算是独一档,包括禁军,但长天你知道这换来什么吗?”
“什么?”
“他们纵兵将无归军的给养俸禄给抢了。”
“无归军李昭渊留下的那支精锐?”
“对,北地军事集团觉得我为了统战无归军付出了太多,所以便替我做了决定。”
“.”
如瀑阳光撒入御书房,空气间的尘埃都被映得剔透分明,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李清焰淡然笑意疲倦。
许元感觉到了棘手。
皇相体制皆是集权的集大成者,但当李耀玄与许殷鹤逝去之后,这种集权其实便已然不同程度的瓦解。
强人政治绝对的令行禁止需要足够的威望与能力来延续,他与李清焰尚且不足以达成这一点。
他们都需要时间。
靠坐在龙椅之上,李清焰仰这修长白皙的脖颈,一双凤眸眯缝着紧盯穹顶上那龙凤太极图,口中幽幽问道:
“长天,你说慕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李清焰眼中,那位慕叔不是这样的人,对方的铁血、对方的忠诚一直影响着她的成长,对方不应当会是这等贪念权势之人。
许元指尖叩击着案牍,不急不缓的说道:
“人会变,人心也会变,也许是因为慕知韫的死也说不定。”
李清焰斜着他:
“你是指那具温忻韫的分身?”
“慕知韫并不是分身,从术法层面来讲,温忻韫的寄神之法在未激活前是能够被剥离的。”
许元半开玩笑着说道:“在我们看来,慕知韫那丫头的死是诛杀温忻韫的手段,可在武成侯眼中也许就是另一副景象。
“你带入一下他老人家,自己手握三十万重兵忠诚了一辈子,也在外为皇帝征战了一辈子,结果到头来连自己至亲的女儿都无法护佑,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在高层的角逐之下.这其实挺令人绝望的,不是么?”
“.”李清焰黛眉微颦。
许元见状微微一笑:
“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武成侯具体因为什么我们是不可能知晓,可能是慕知韫的死,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刺激到了他,当然,也有可能他在谋划其他的一些东西。”
故事总是在最高潮,最美好的时刻迎来结束,因为继续写下去往往会发生悲剧,而现实是美好与腌臜的集合体,自他与李清焰掌权以来,面对的几乎全是这些尔虞我诈的蝇营狗苟,面对几乎全是这些曾经同袍站在对立面的艰难抉择。
李清焰纤长的食指拨弄这皇袍下摆:
“你说.我应当开始杀人么?”
杀人,不,是清洗。
许元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认真的说道:
“如果你不想让我黄袍加身,就最好用怀柔的手段,你如果想对北地军事集团动刀,皇族内部难免动荡虚弱,皇相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我手下的那群铁血派大概率会先斩后奏。”
李清焰乌黑瞳孔映着他的倒影:
“哼,你倒是一点都不遮掩。”
“这是善意的提醒。”
许元弯眸一笑:“你是知道我的,权力对于我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
李清焰丰满的胸脯起伏数息,缓缓闭上了眸子,没有再言语。
许元没有催促对方。
相比于他,她其实更加艰难。
许殷鹤留给许元的是一个权力相对集中、内部矛盾相对缓和、无人能够威胁继任者的相府。
而李耀玄.
他虽然大炎的中兴之主,但在为下一代铺路这方面,他临终的摇摆导致了他极端的不合格。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窸窣响起在御书房:
“我知道了.”
许元闻言弯眸,准备述说今日目的之时,便听
“天衍呢?”
“.”
许元愣了一瞬,下意识抬眸。
目光在空中交织,李清焰眉心的倦意散去,眸如月牙般笑道:
“冉青墨倒是来了,怎不见天衍?”
冉青墨被留在了天池湖边的静思台上修炼,虽然剑宗已然投降,但她怎么说也是宗门之人,皇相首脑的密谈还是需要避讳的。
许元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说道:
“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与你商议。”
“天衍呢?”
“..天衍一事之后再议,不知你发现没有,近些日子军中出现很多杂音,有关皇相矛盾的。”
“此事我倒是知晓,所以天衍呢?”
“.”许元。
“怎不说话?”
李清焰自龙椅缓缓起身。
许元叹了口气,表情古怪的问道:
“你老纠结她在哪作甚?”
李清焰一身中性龙袍英姿飒爽,反问:
“你觉得是作甚?”
“吃味了?”
“哼。”
李清焰瞪了许元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一旁的置物的檀木架。
比起军中将营时的简洁,此时御书房内里陈设已然不再简陋,但相较李耀玄时期那琳琅满目的世间珍宝,李清焰陈设在此的摆件大多是一些兵戟断刃——一列是她曾用过的,一列是曾败于她手中贼首所用。
凡人踏入其中,刀戟肃杀瞬时扑面。
在许元注视下,她随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柄战阵宝剑,随手拔出三寸寒芒,光斑便瞬时映向他的眼眸,问:
“除了你上朝那一次,前两次入宫密谈,她不是都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么?”
“什么叫守着我.”
听到这,许元也算反应过来。
这位女帝陛下似乎确实是在吃味。
李清焰盯着他的眼眸,笑意轻蔑:
“刚一说完正事便不顾礼节的催你离开,这不叫守着什么才叫?哼呵就像个逃避现实的小女孩。”
说话之间,
女子语气带上一抹意味深长:
“..明知没用,还是会生怕甜食被他人偷吃掉,这一次她没跟着你入宫,是不怕我把你吃了?”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今日聊完正事就立刻回府?”
“.”李清焰动作一僵。
女皇有些不自然的将手中长剑抬高了些许,显得有些窘迫,不过声音倒是依旧平淡含笑:
“也许是呢。”
“哦~”
靠着椅背,许元弯着眼眸拉长声音,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对方坐过来。
李清焰蹙眉盯着他,没动。
空气沉寂。
作为大炎帝君,她不要面子的?
“你不好意思过来,那我过去坐你身上?”
“.”
李清焰瞪了这个不要脸的男子一眼:
“你能不能有点正行,让别人见了这轻浮样子怎么办?”
许元咧嘴一笑,豪放大气:
“如今这天下,已无人可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潜入这御书房。”
“天夜?”
“.”许元。
被打脸沉默一瞬,他又笑着说道:
“就算是天夜,不是也得惊动你么?更何况我已经对她下了封印。”
“白痴。”
李清焰轻啐了一声,别开视线走到许元近前,纤手拂过桃臀衣摆侧坐入他的怀中,身子有些不自然的绷紧僵硬,却有一抹罕见的娇媚。
蝉鸣透入室内,一时之间二人没了什么言语,兴许是夏日的炎热令人难耐,令身为蜕凡的她眉眼间都有丝缕红晕晕染蔓延。
女帝陛下的皇龙袍是崭新设计的,繁芜尊贵而不失威严,高领连体修身,既适当展现了女子曲线,又无裸露肌肤的轻浮。
换而言之,捂得很严实。
衣衫摩擦的窸窣在御书房内绵延,许元找不到空隙急得冒汗,想撕开,却被李清焰瞪了一眼打开手掌。
好,回头就去把设计这衣服的礼部官员给贬了。
一点进步之心都没有。
许元费半天功夫才堪堪找到一手的入口,便听怀中女那强压镇定的声音问道:
“所以天衍呢?”
“.”
许元一怔,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这个时候还问这个?
“她回监天阁了。”
他随口回了一句。
李清焰思忖一瞬,感受他的手掌游弋,轻喘这问道:
“你也不怕放虎归山.嗯唔,监天阁的态度都是她们的一面之词,把那俩圣女囚禁在自己身边遥控监天阁,不是不是更符合相府的利益?”
对这女皇破坏气氛的话语,许元手上微微用力以示警告,引得她一声痛呼后,解释道:
“只要限制住天夜不让她突破圣人之上,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李清焰有些不耐受,抬起纤手隔着衣服盖住了他的手,浅声低语:
“那冉青墨呢?”
“啊?她不是在湖边修炼么?”
“我的意思是不若去窗边?”
她回过眼眸,媚眼如丝。
“.”许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