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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沪上归程

    第815章 沪上归程
    黄浦江畔,十里洋场。
    朝阳自水面上徐徐升起,外滩附近氤氲着淡淡的薄雾,空气是又潮又冷。
    租界的繁华景象,正在雾中逐渐清晰起来。
    小报童沿街叫卖,拼命嚷嚷着时下新闻,但却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影,也分不清来路,更不知到底是谁的喉舌。
    “前线消息!郭军取得重大突破,张雨亭丧钟敲响!马贼覆灭,指日可待!”
    “号外,号外!反动军阀张雨亭媚日卖国!密约曝光,先睹为快!”
    “最新画报!奉天局势紧张,当地公署彻底瘫痪,罪案激增,百姓离乱,商绅市民争相涌入南铁租界啦!”
    郭军反奉的消息,现已成为举国震惊的重大新闻,沪上报业繁荣,自然也跟着追踪报道。
    只不过,同样一件事,奉天和沪上的舆论却呈现出两种截然相悖的论调。
    在奉天,郭鬼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两面三刀的叛徒走狗;但在沪上,他却成了为国为民,深明大义的进步将领,就算是最保守中立的报刊,也只是呼吁尽快停止内战,并不评论是非对错。
    这场闹剧孰是孰非,似乎还远远没有定论,大家也都不甚关心。
    毕竟,沪上最近也不太平。
    去年开春,这里还是皖系卢大帅的地盘,后来经过甲子兵灾,江左又被直系军阀纳入掌控,紧接着直奉交战,奉军派兵进驻沪上,张效坤风光无限,可惜不到半年光景,孙大帅统领五省联军,又将沪上收入囊中。
    短短两年时间,沪上三易其主,军阀混战的动荡态势,早已令当地士绅苦不堪言。
    更何况,今年春末,日厂制造血案,华洋冲突屡见不鲜,三罢浪潮此起彼伏,沪上商界遭受重创,直到眼下才逐渐恢复。
    因此,奉军内乱虽然影响极大,但对沪上市民而言,到底不是切肤之痛,便只当是看个热闹罢了。
    然而,十里洋场居民繁密,就算是千里之外的战乱,也总有人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夜不能眠……
    …………
    时间临近上午,江边的薄雾渐渐散开。
    老城厢十六铺,皖北斧头帮的地盘儿,一家很不起眼的商号店铺,门楣上没有匾额,只在店门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行楷书——纵横保险公司沪上分号,承接奉天商号货运保险。
    最近几天,店里的生意格外冷清。
    伙计闲着没事干,就伏在柜台上翻看报纸,读到奉天战乱的消息,便时不时长吁短叹,眼里满是忧心顾虑,忽然抬头望向门外,却见一个身穿青布夹袄的中年男人,正在街面儿上来回踱步。
    这人已经在门口转悠小半天了,行迹相当可疑,要进不进,要走不走,总是犹犹豫豫的,也不知到底在纠结什么。
    但伙计并不担心,因为店铺是受斧头帮的照应,别说是普通的地痞流氓,就算是青帮弟子,也不敢来这寻衅滋事,于是便索性绕过柜台,三两步走到店门口,朝街上那人吆喝了一声。
    “喂,我看你在这晃悠半天了,有事儿吗?”
    男人停下脚步,挠了挠头,好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点点头说:“啊,你这里是卖保险的吧?”
    “是啊,你没看这不写着么,承接奉天商号货运保险!”伙计指了指店门口的牌子,“咋的,你手里有货要投保啊?”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想也是,现在奉天乱着呢,京奉线都停运了,走海运也不保准,那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男人想了想,说:“也没别的,无非是想跟你打听打听,奉天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伙计皱眉问道:“咋了,你老家也在奉天?”
    男人摇摇头说:“不,我老家在黑龙江,但在奉天那边有几个亲戚,好久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伙计长叹一声,摆摆手道:“唉,这世道乱呐,都自求多福吧!咱俩算是老乡,在沪上碰见东北来的可不容易,赶巧这店里的生意也不忙,要不你进屋坐会儿?”
    男人没有回绝,可走过来的时候,忽又有些踌躇,最后只是斜倚在门柱上,歪头朝店内看了看,笑呵呵地说:“不用麻烦了,我站一脚就走。”
    伙计见他有点拘束,就不再多劝,转而饶有兴致地朝他打量一眼。
    来人个头挺高,模样少兴,看不准实际岁数,只觉他眼角耷拉着,总像是犯困没睡醒,浑身上下懒塌塌的,能靠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胳肢窝里夹着一沓厚厚的报纸,都是关于奉天战乱的最新报道,想必也是心怀牵挂。
    时局动荡,老乡见老乡,本该有说不完的话。
    可他却像赶时间似的,不等寒暄客套,便直接开口询问:“你们做生意的消息灵通,最近有没有奉天的情况?”
    伙计摆摆手说:“嗐,别提了,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没头的苍蝇,报纸上怎么写,我就怎么看,不比你多知道什么。”
    来人难以置信,忙说:“奉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老板也不给这边发个电报啥的?”
    “不知道呀,我还奇怪呢!上次往这边发电报的时候,还说奉天最近可能会出乱子,叫咱们暂停保险业务。哪曾想,说打就打起来了!前两天,我们经理倒是给奉天发过电报,但直到现在也没回信儿!”
    “我看报纸上说,奉天公署已经瘫痪了,会不会是电报局出了问题,消息没送过去?”
    伙计点点头道:“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现在只要打仗,就立马掐电线,民用的电话电报都受影响,保不齐中途断了几次,那消息就送不到了。”
    男人略显失望,从胳肢窝里抽出报纸,翻找着说:“我看今天的新闻,说是前段时间,关厢大乱,奉天有好几家富户都被抢了,也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嗐,我刚才看了,看了也是白看,这报纸上的新闻真真假假,谁知道有多大水分,我看你也别着急了,急也没用,再等等看吧,没准过两天就有消息了呢!”
    伙计看在老乡的份儿上,便好言宽慰了几句。
    正说着,店内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人呢,怎么跑外头去了?”
    伙计听见动静,急忙转身应道:“哦,温经理,外头来个老乡,想跟咱打听打听奉天的情况。”
    未几,就见温廷阁拄着拐棍儿,从后堂里慢吞吞地走过来,到了门口一看,不禁皱眉问道:“人在哪儿呢?”
    伙计没听明白,正要转身介绍,却见店门外空空荡荡,那个中年男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急慌慌迈下台阶儿,走到街面上左右看看,十六铺大街熙熙攘攘,远处的江面上桅杆林立,哪里还能找到那人的身影。
    伙计茫然无措,原地呆望几眼,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了,刚才明明还在这呢……”
    …………
    晌午时分,公共租界。
    江山码头客轮售票处,旅客排起长龙,逐次寻购船票。
    男人半弯着腰,冲窗口里的售票员问:“你好,有没有去辽南的船票,旅大的也行。”
    售票员是个小胖子,油头三七分,很不耐烦地指了指玻璃窗上的今日渡轮时刻表。
    男人仰头看了半天,没找到对应的渡轮,于是忙问:“没有了?”
    售票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怪声怪气地说:“侬晓得没有,干嘛还要来问?”
    “那明天的有没有?”
    “明天的有没有,侬明天来问就好了嘛!”
    男人没有动怒,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票,攥在手掌里,顺着窗口递进去,笑着说:“我记得江山码头有一艘去辽南的渡轮,您受累帮我查查,我有点急,您帮我找最近的一艘船就行。”
    售票员立马盖住纸票,掩耳盗铃般地揣进里怀,态度勉强和善了一些,仍旧很不耐烦地说:“哦哟,奉天正在打仗,侬不晓得啦?那艘船原本就是货轮,只不过偶尔带些乘客,现在哪里还有货船随便去奉天,侬过段时间再来看吧!”
    男人不死心。
    奉天虽然战乱,但绝大多数影响都在陆上交通,海运不可能彻底断绝,起码旅大是东洋人的租界,理应还有渡轮航行。
    只不过,从沪上去奉天的直线渡轮太少,又赶上战乱影响,所以最近才几乎断绝。
    男人想了想,又问:“那今天还有没有去胶东的船票?”
    售票员不满道:“侬到底要去哪里,想清楚了再讲,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好不啦?”
    “去胶东吧!”男人心想,那边去奉天的商船渡轮应该还有很多。
    “胶东嘛……最近的一艘船今朝夜头出发,三等舱,侬要不要啦?”
    “要,就这艘吧!”
    买好了船票,男人片刻不怠,立即乘坐电车前往爱多亚路——临街堵头拐角的一座偏僻公寓。
    沪上寸土寸金,十几户人家挤在小公寓里的情况很常见,大家共用厨房和洗手间,因此经常爆发争吵。
    刚上楼梯,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几个女人又在阴阳怪气地互相揶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饭菜香气。
    男人长叹一声,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门。
    恰好撞见一个女邻居,笑盈盈地走过来,问:“咦,关先生,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男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这两天请假,准备换个地方。”
    女邻居环抱双臂,斜倚在隔壁门框上,用脚尖在身前划了两圈儿,眉目忽然含情,笑着说:“嗳,我今天煲了汤,你要不要来我屋里尝尝?”
    “不用了,最近手头不宽裕。”
    “嘁,我就没见你手头宽裕过,还要给你女儿攒多少钱才够啊,差不多得了,大家街坊邻居,我给你打个折还不行么?”
    关先生笑而不语,随即掏出钥匙,捅进锁眼里转了两圈儿。
    刚推开房门,屋里就传来一声猫叫。
    那是一只流浪猫,白橘黑三色相杂,因为公寓的楼层并不高,所以平时就在关先生的房间里随进随出,每当入冬以后,就在这屋里蹭吃蹭喝,等到开春时节,再出去招蜂引蝶。
    邻居看见了,最初也挺喜欢。
    但这猫隔路,不让碰、不让摸,尤其是看见女人靠近,就立马浑身炸毛,嘶嘶哈哈,只在关先生面前佯装乖巧,大家都说这猫心机太重,后来看它一撅腚,果然是只母猫!
    关先生一进屋,三猫就蹲在门口,歪着脑袋看他。
    “喵呜——”
    关先生摆了摆手,说:“今天没有吃的。”
    三猫往前走了两步,又叫一声:“喵呜?”
    “真没有!”关先生摊开双手,又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自证清白道,“看见了吧,真没有,我得走了!”
    说着,就立马关上房门,进屋打点行李。
    三猫跟在他身边,呆呆地望了片刻,终于确信他并未带食物回来,便不禁对他的捕猎能力感到担忧,悻悻地回到屋子角落的铺垫上,伸了个懒腰,开始呼呼大睡。
    屋子里除了关先生以外,就只剩下这只三猫了。
    关先生的行李很少,少得像是旅客而非居民,没过多久,所有家当便已统统塞进了行李箱。
    直到此时,三猫才察觉出异样,连忙凑过去“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关先生没有理会,推开二楼窗户,又将一沓钞票塞进信封,放进窗边的立柜里面,最后又拿起床头的一张带相框的合影,照片上是他自己和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他的表情很僵硬,少女却笑盈盈地站在旁边,轻轻地挽着他的胳膊。
    “喂,我真走了!”
    关先生提起行李箱,转身看向三猫,很郑重地说:“今年冬天的房租,我替你交了,但到底能挺多长时间,我也不敢保准,你以后自己保重,开春以后,要懂得洁身自好,不要什么猫都撩,当然我也劝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喵呜?”
    三猫不解其意,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关先生轻轻带上房门。
    离开公寓以后,关先生又去了公共租界的旗银行,托业务员办了一笔国际汇款,用途是学费及生活费用。
    这笔钱不是小数,就连旗银行的业务员也吓了一跳。
    关先生倒不在意,他把账户上的所有积蓄,统统寄给了大洋彼岸的新世界,并捎带了一封简讯:
    好好用功,我回老家办事,如有需要,就按照先前的约定告诉我,我会随时再给你汇款。
    收款人:白雪。
    汇款人:宫保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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