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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怀柔

    第745章 怀柔
    情况毫无意外。
    翌日清早,老孟再去印刷厂时,态度陡然转变,也不再坚持筹办西家行了。
    劳工里的强硬派本来就少,张连富一经被捕,老孟又临时变卦,如今更是心灰意冷,状如散沙。
    大家很快就有了妥协的打算。
    于是,接下来的谈判进程,也显得格外顺利。
    经过双方共同商讨,最终决定于当日下午陆续复工。
    老孟因为投了赞成票,受到朱总办嘉奖,趁机请了半天假,会议结束以后,便连忙返回家中,等候儿女平安归来的消息。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可两口子心急如焚,每分每秒都感觉备受煎熬,直在屋子里转圈儿拉磨。
    老太太倒是气定神闲,该吃吃、该喝喝,浑像个没事人似的,时不时还有点不耐烦。
    “哎呀,别晃悠了,孩子保准没事儿!这是绑票,又不是拍子,咱家也不衬什么钱,人家绑你孩子,除了逼你投票复工,还能图啥?”
    老太太念叨着捶了捶腿,摇头叹道:“小年轻的没经过见过,碰见点事儿就抓瞎,这家没我能行吗?”
    果然,没等多久,就听见外屋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响。
    “咣咣咣!”
    事发突然,动静不小。
    媳妇儿在家苦盼了一天一宿,临到此时,却不敢应门,只躲在老孟身后,推搡着说:“快去开门呐!”
    老孟连忙奔去外屋地,推开房门,却又忽地愣住。
    门外不见儿女,只有三五个陌生男子,身穿黑绸短打,头戴西洋礼帽,面容冷硬,有恃无恐。
    杨剌子带人来的,直勾勾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抻脖朝屋里扫了两眼。
    “大哥,现在印刷厂已经复工了,我孩子呢?”
    老孟焦急询问,杨剌子却不搭腔,忽转身朝斜后方的街面儿上招了招手,也不知到底有何安排。
    夫妻俩不敢多嘴,只好静观其变。
    很快,就见街面儿上有人走过来,一个肩扛两口麻袋,一个手提高筒铁壶,来到门前,也是二话没有,只把这几样东西放在门槛儿里,紧接着便转身走了。
    老孟低头看向麻袋,那大小显然没法装人。
    正有些困惑,忽然发现杨剌子等人也要走,便急忙往前迈了两步,问:“诶,大哥……我、我孩子呢?”
    杨剌子应声回头,指着老孟,命令道:“老实搁家等着,别出门。”
    老孟不解其意,更不敢冒然追问,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莫名离去。
    媳妇儿着急,见人走远了,连忙责备道:“你不会说话呀,刚才怎么不问问咱家孩子啥时候能回来啊?”
    “这……他们不是说了,让咱搁家等着么。”
    “窝囊废,啥都指望不上你!”
    媳妇儿不禁埋怨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有消息了,随即又看了看戳在门口的麻袋。
    “这是啥,你快过去看看呐!”
    老孟点点头,走过去蹲下身子,将两口麻袋逐次拆开,紧接着猛转过来,脸上的神情倍感诧异。
    “大米。”
    “啥?”
    “大米和白面,还有一桶油。”
    老孟重复了一遍,媳妇儿难以置信,忙凑过去查看,整个人顿时呆在原地。
    真是大米和面粉,白得像雪,每袋足有二十斤重,还有一桶豆油,那就更金贵了,寻常人家哪能吃得起?
    正诧异间,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幽怨。
    “我都老些年没吃过大米了,你爹没能耐,你也不孝顺,都不给我吃,我这辈子过得苦啊!”
    每到这种时候,老太太的耳朵可就尖了。
    两口子没应声,困惑之余,却也平添了一丝欣喜。
    “这算什么意思啊?”媳妇儿问,“总不至于还感谢咱们吧?”
    老孟虽然也有这种想法,但却感觉自己不配,忽又发现米袋里装着一封信,便急忙拆开来看。
    “信上写的啥?”媳妇儿着急追问,“是不是说咱孩子啥时候回来?”
    老孟摇了摇头,说:“这是封推荐信。”
    “推荐啥?”
    “推荐你去八王寺汽水厂当女工,每月能开二十元薪饷。”
    媳妇儿一听,脸上就见喜色。
    她原先在奉天纺纱厂,每个月拼死累活,加班加点,才能勉强挣到十六元。
    汽水厂的规模远不如纺纱厂,工钱却多出四元,想来那职位应该是个管事的小工头。
    “这是江老板给咱安排的?”
    “别扯了,他那样的大老板,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儿。”老孟说,“不过,肯定是跟江家有关就是了,这落款上写的是王正南,你听过这人吗?”
    媳妇儿摇了摇头:“你都没听过,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阶层跨度太大,双方如同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日里毫无交集可言。
    他们或许听过南风的铺面,但却不知道那铺面属于南风。
    说话间,敲门声再次响起。
    老孟一惊,连忙起身开门,结果门外仍然不见儿女,但这次的访客他却认识。
    “哟,这不是韩大夫么?”
    来人是大西关有名的老郎中,家里开医馆的,平时绝少出门看诊。
    老孟虽然请不起他,但同住在一条街,总还是听过见过的,眼下看他背着药箱站在门外,不禁有些困惑。
    “韩大夫,您这是……”
    “哦,我是受人之托,来给老太太看看腿是怎么回事儿。”
    夫妻俩相视一眼,有韩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当然求之不得,可是这出诊费……
    韩大夫摆手笑道:“放心,不要钱,钱已经有人给过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孟连忙把人请进屋里,笑着喊道:“妈,请人来给您看病了!”
    “谁呀?”
    老太太的语气颇不耐烦,一见韩大夫进屋,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也不知谁惹着她了,只管拿白眼斜视人家,撇撇嘴道:“搁哪请来的野大夫,别再把我治死了。”
    “妈,您这说的什么话呀!”老孟面露尴尬,急忙赔罪道,“韩大夫,您别多心,我妈她就这样,脾气不好。”
    “不碍事,不碍事。”
    韩大夫从医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上年岁的撒泼打滚、宁死不肯就医的老太太,他见得多了,眼下毫不介意,只管看病救人。
    望闻问切,忙活了一袋烟的功夫。
    韩大夫心下了然,转头看向老孟,却说:“要不,容我跟老太太单独谈谈?”
    夫妻俩没有二话,关门退出里屋,只留下老太太斜眼瞪着大夫。
    “老太太今年高寿啊?”
    “让我那不孝的儿子饿瘦的。”
    “呵呵,老太太耳朵沉。”
    “你才聋呢!”
    韩大夫笑着摆摆手,忽然压低了声音,问:“行了,要不您给我交个实底,以后就打算这么躺在炕上了?”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似乎被人戳破了心机,却道:“我家老头儿这辈子也没让我干过活儿。”
    “那您命好,不光有个疼人的老伴儿,还摊上个孝顺儿子呐!”
    “他?他整天净给我气受,还是我老儿子好,总惦记着我!”
    “哦,那您老儿子呢?”
    “他在外头忙,我不给他添麻烦。”
    韩大夫不再追问。
    其实,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真孝顺的是大儿子,可她就是打心眼儿里稀罕老儿子。
    大儿子给她夹肉,她嫌腻歪;老儿子破天荒来一趟,就拿一袋子婆婆丁,她说野菜败火,是好东西。
    偏儿不得偏儿济,偏儿反受偏儿气。
    她不觉得受气,反倒变着法地帮老儿子找补。
    韩大夫知道老太太的心机,笑呵呵地说:“我只管看病,不管家事儿,我不戳穿你,但你也别砸了我的招牌,我给你开几方温药补补,不求药到病除,您至少得给我留一句‘见好’才行吧?”
    老太太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韩大夫随即打开药箱,执笔研墨,刷刷点点,写了几味可有可无、茶水似的药方,出门交给老孟,低声嘱咐道:“你带着药方,去城北宁和药铺,那儿的掌柜叫张胜,你报上姓名,按方抓药,他不收你钱的。”
    老孟心里清楚,这大概又是江家的安排,于是连忙点头应承。
    韩大夫接着说:“对了,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你记住了。”
    “好好好,韩大夫请讲。”
    “印刷厂里有威望的劳工不多,你算其中一个,以后好好干,要是碰见了什么困难,你就去南记粮油店,把事情跟掌柜的或者伙计说清楚,甭管大事小情,哪怕是孩子上学的事儿,也可以去说。”
    老孟呆了片刻,才应声说:“好,我知道了。”
    “那我就走了啊!”韩大夫提起长衫,迈过门槛儿,忽又转过身来,“年轻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好好过日子才是真格的,闲着没事儿拼什么命呀!”
    说罢,迈步远去。
    这时候,天色将近傍晚。
    老孟又在家里等了半晌儿,直到窗外擦黑,街面儿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时,敲门声方才第三次响起。
    再开房门时,没有意外,一双儿女终于平安回家了。
    老孟媳妇儿悲喜交加,一把将儿女拥进怀里,上上下下,从里到外,把两个孩子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结果真如老太太所言,两个孩子不仅没受毒打,身上就连勒痕也无处可见,甚至回家的时候,每人兜里还揣着两块现洋。
    风波虽平,但无论如何,绑票终究还是绑票。
    两个孩子吓得不轻,脸都白了,说话也是磕磕绊绊,记不清任何细节。
    问他们在此期间,是否见过什么人,都被带去了哪里,又是怎么被带回来的,俩孩子不禁说不清楚,甚至彼此间的说法还经常相悖,各执一词。
    “忘了好,忘了才好呐!”
    老太太很得意,靠在大衣箱上,慢悠悠地冲儿子、儿媳说:“看见没,我早就告诉你们了,孩子保准不会出事儿,人家这是想拉拢你,要是纯粹为了复工谈判,人家有的是办法整你,哪还用得着去帮孩子?”
    事已至此,老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江家软硬兼施,先给敲打警告,再给好处甜头,一番攻心下来,老孟也不敢再起高调了。
    只不过,心里多多少少,总还是对张连富抱有一丝愧疚。
    媳妇儿倒是看得开,不仅好了伤疤忘了疼,眼下竟还数落起劳工来了。
    “你们印刷厂也是的,现在省城形势多差呀,人家朱总办没裁员就不错了,非要叫歇,叫就叫吧,给他们涨了工资,还不消停,人得学会知足,贪得无厌可不成。”
    老孟闻言,不禁瞄着媳妇儿说:“你变得可够快的,这还没去汽水厂上班呢,说话就快赶上工头了。”
    “那咋了,我说的也是实话,厂里不挣钱,咱们咋挣钱?”
    媳妇儿已经完全沉浸在既得利益之中,只顾念着江家的好,接着又说:“江老板还是讲道义的,人家给咱送米送面送油,还找人给咱妈看病,医药费都免了,孩子现在也平安回家,这就挺好。”
    “他这是绑票!”老孟拍案喝道,“张连富还在牢里关着呢!”
    “哎哟,真不够你操心的,那你现在去把他救出来吧,还有这米这面这油,也都给人家送回去!”
    媳妇儿怼了两句,老孟立时无话可说。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收下容易,退回去难。
    老太太突然接茬儿道:“哎呀,行了行了,那都是有数的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叫歇也没啥不对的,该叫还得叫,不能闷声吃哑巴亏,就有一点,该哭哭、该闹闹,可你不能咬人,咬人就是找死,哭穷才有甜头!”
    说到最后才发现,老孟家里最讲实在的、最懂得趋利避害的,还是这位装瘫巴的刁婆子。
    老太太沉着冷静,尤其时不时蹦出来几句黑话,更让家里人感觉陌生。
    东三省匪患猖獗几十年,始终未能根除,各山头的绺子柜上,也并非没有娘们儿当家。
    今年年初,宽城子就枪毙了一位统领两千匪众的女大当家——张淑贞,绿林报号“双枪驼龙”!
    此案轰动一时,真要说起来,这位张淑贞还是江连横的老乡呢!
    老孟在印刷厂工作,熟悉各种新闻报刊,此刻回想起“枪毙驼龙”的报道,便忍不住问:“妈,您以前……不会是当过胡子吧?”
    “啊?你说啥?”
    老太太又“聋”了,指着门外说:“那大米不能存,陈了可就不好吃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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