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先扬后抑
第748章 先扬后抑大宋朝堂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于公于私,到处是熟人朋友,但朋友间经常翻脸,经常反目成仇。
正如苏轼和章惇,以及后来的苏轼和王安石。
章惇和曾布也曾经是朋友,最初曾布对章惇是颇为友善的,二人也有过一段甜蜜幸福的蜜月期。
后来章惇拜相后,曾布找上门,言语间暗示章惇可否推荐他入政事堂为相,章惇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最多只推荐他入枢密院任职。
枢密院虽然重要,但在朝堂地位上还是不如政事堂的,于是二人的梁子就此埋下。
渐渐的,二人开始不甚和睦了,朝堂上颇多争吵,朝政上的意见也往往有冲突,发展到今日,关于未来皇位继承问题,二人的意见仍不一样。
楚王府银安殿内,二人都不顾自己是客人的身份,互相口沫横溅对喷,吵得面红耳赤。
赵颢父子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戏,完全没有劝架的意思,甚至觉得吵得不够激烈。
拳头才是硬道理,他们难道不懂吗?吵嘴有啥意思,动手打服对方才是王道,这个道理章惇可以不懂,曾布你作为枢密院的一把手大佬,难道也不懂吗?
吵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反倒是被对方问候无数遍自家的祖宗先人,二人不觉偃旗息鼓,坐回位子上喘粗气。
赵孝骞遗憾地咂咂嘴,就这?
“总之,皇位承继,长幼为先,这是祖制礼法,绝不可易!”曾布怒声道。
章惇冷笑:“天家既无子嗣,谈何长幼?当然要立贤,老夫只要在位,端王便不可能即位!”
曾布怒道:“你不过是宰相,有何资格妄议新君!就算官家不在了,宫闱还有太后,政事堂和枢密院还有衮衮诸公,大宋朝堂不是你章惇的一言堂!”
说到向太后,赵颢和赵孝骞父子俩的眼神立马变了,飞快地互相交换了一记眼色。
平复情绪后,章惇勉强朝父子俩挤出一丝微笑:“我等失礼,叫二位殿下见笑了。”
赵颢呵呵憨笑:“无妨,无妨的。二位皆是一片公心,意见相左也是正常。”
章惇狠狠地瞪了曾布一眼,然后望向赵孝骞:“子安你说,你属意何人即位?”
赵孝骞一怔,我特么……问题咋又扔回来了?
你俩不能换个人祸祸吗?
问我的意见,我心中的最佳人选当然是我自己啦,我敢说你们敢听吗?
眨了眨眼,赵孝骞迟疑道:“此事言之过早,二位可否迟些议论?如若传出去,恐怕官家会不高兴的。”
章惇和曾布沉默下来,半晌后,章惇点头道:“确实早了点,刚才是老夫冲动了,但有些事也该多思忖了,事到临头时,也好拿定主意,勿使朝堂无主无君,而致天下人心动荡。”
曾布看着赵孝骞,缓缓道:“子安的威望和身份在此,你的意见分量很重,老夫恳请子安谨慎思虑。”
章惇瞪了曾布一眼,然后加重了语气道:“子安务必想清楚,事关大宋国祚,你也不想多年征战的战果,被昏庸之主付之一炬吧?”
赵孝骞:“…………”
好像被不正经地威胁了……
赵颢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憨厚地笑道:“本王与犬子如今不过是赋闲安享富贵之人,这样的大事恐怕轮不到我们置喙多嘴。”
赵孝骞瞥了他一眼,朝赵颢比了个耶:“第二次了。”
“啥第二次?”
“你第二次叫我‘犬子’了,被我听到第三次,我放火烧了王府。”赵孝骞冷酷地道。
见父子俩插科打诨,章惇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日恐怕从赵孝骞这里得不到结果了。
赵煦病重后,朝堂最近一直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但朝中许多官员已开始悄悄串联,有的甚至暗中登门拜访赵煦的几个兄弟,准备为自己的未来前程搏一把。
今日章惇和曾布登门,当然不是为了闲聊,他们本来只想试探赵孝骞的态度,毕竟以赵孝骞如今的分量,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确实很重,二人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不同,却都想得到赵孝骞的支持。
可惜章惇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直接跟曾布吵了起来,今日登门的目的反倒是抛到九霄云外。
目的达不成,章惇曾布只好告辞。
父子俩送走二人后回到银安殿。
赵颢皱眉道:“如今看来,官家的身体怕是愈发不行了,否则章惇他们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议论新君人选。”
赵孝骞目光闪动:“除了赵佶外,官家的另外几位兄弟如今可有动作?”
赵颢冷笑:“除了申王赵佖,其他几个没一个安分的,都在忙着串联朝臣,有两个在外地的,也着急忙慌赶回了汴京,生怕错过了天大的机会。”
申王赵佖是例外,他很安分,那是因为他不得不安分。
因为他有目疾,通俗的说,他是个瞎子,所以他很清楚皇位根本不可能落在他头上,所以干脆不动弹,免得未来的新君对他心生猜忌,显然他早已打定主意,安安分分当一辈子的富贵闲散王爷。
“其他的宗亲兄弟呢?他们可安分?”赵孝骞又问道。
赵颢指了指他:“宗亲之中,唯一不安分的是你,其他人根本想都没想过,毕竟没人会放着那几个官家的亲兄弟不选,转而选择他们,那不是疯了么。”
赵孝骞一脸无辜:“孩儿也很安分,啥都没干。”
赵颢呵呵冷笑:“你装上瘾了?在章惇他们面前装也就罢了,老夫面前你还装,指望老夫给你打赏呢。”
顿了顿,赵颢道:“为今之计,老夫认为……不如让赵佶即位。”
赵孝骞一惊:“父王,你咋想的?”
赵颢冷笑道:“先把赵佶抬上去,人坐得越高,摔得越惨,老夫手里还有杀手锏没用呢,就等着赵佶坐上那个位子。”
“谋害小皇子的事,老夫这里人证物证皆有,你以为这事儿过去了?若是赵佶刚坐上那个位子,事情就被捅了出来,你猜赵佶坐不坐得稳?”
“那个时候,咱们父子便可登场了,这些年来,老夫在朝堂里也埋了不少棋子,而你麾下的燕云驻军也该回撤汴京,以勤王事了。”
赵孝骞惊奇地看着赵颢。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把整个朝堂君臣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当初谋害小皇子的那几名凶手,被赵颢半路截了下来,原来就等这个时机呢。
“骞儿,大宋下一任的皇帝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如果不是你,咱们全家都没命。”赵颢严肃地道。
赵孝骞点了点头,他很清楚目前的局势,不是富贵至极,便是全家销户。
“偏院还有数十位朝中同僚,你见一见?”赵颢道。
赵孝骞摇头:“孩儿不想见了,刚回京便见了这么多人,被官家知道了不是好事,父王代孩儿招待他们吧。”
“孩儿去一趟芳林园,昨日回京,还没来得及见母亲。”
…………
换上便装,上了马车,直奔芳林园。
临出门前,赵孝骞顺便去了一趟王府的库房,令陈守搬了几箱银子铜钱,以及各种值钱的玉石金饰。
反正活爹的钱就是自己的钱,一点不用心疼。母亲不一样,她没有赚钱的能力,必须多给点儿。
两辆马车出了王府的门,一辆装着赵孝骞,另一辆装着钱。
马车刚启动,闻讯而来的赵颢便气急败坏跑了出来,跟着马车后面跑了很久,一边跑一边指着马车破口大骂。
难为如此肥胖的大胖子,这时却跑得像一只吃撑了的豹子,跑了很久才弯腰喘息,一脸绝望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里的赵孝骞视若无睹,掀开车帘,见护侍车旁的陈守几番欲言又止,赵孝骞叹了口气。
“我这父王啥都好,就是小气了一点,这是缺点,得改。”
陈守脸颊抽搐了一下,无语地扭过头去,表示并不想掺和你们父子的事。
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穿过热闹的人潮,才赶到汴京城西的芳林园。
许久没来,芳林园有点冷清,偌大的府邸外,只有几名值守的护院松松垮垮地站着,一名老仆正在清扫门前的落叶。
赵孝骞沉默地看着冷清的府邸,想到自己的母亲每天都在这种孤独的氛围里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心中不由有些酸楚。
下了马车,赵孝骞走向侧门,门前扫地的老仆使劲眨了眨眼,然后扔下扫帚惊喜地叫道:“世子,是世子回来了!世子回家了!”
说完老仆掉头就跑,几名松松垮垮站着的护院这时也挺胸抬头。
赵孝骞皱眉看了看他们,沉声道:“这若是在我的军中,你们刚才那副松垮样子早就吃军棍了。”
说完赵孝骞抬步便进了门,留下那几名护院脸色发青,后背冷汗潸潸。
赵孝骞倒不是不想教训这些护院,只不过马上要把母亲送走,这群护院自然也就解雇了,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
进了门,闻讯而来的冯氏急步迎上来,看着眉眼熟悉的儿子,冯氏未语泪先流,抢先抓住了他的手。
“听说我儿在燕云受了重伤,可好了些?”冯氏哽咽地道,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
赵孝骞眼眶也红了,垂头撩起衣袍下摆,朝冯氏跪拜下去。
“孩儿戍边在外,未能尽孝膝前,娘亲请恕孩儿不孝之罪。”
“起来!你是大人物了,不要动不动就跪,自古忠孝难全,为娘难道会怪你不成。”冯氏用力拽起了赵孝骞。
赵孝骞起身,冯氏站在他面前,深深地凝视自己的儿子,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赵孝骞,冯氏眼中不由露出欣慰自豪之色。
“身体如何了?”冯氏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赵孝骞心中流过一阵暖意,终究是自己的亲娘,久别重逢,不问富贵,不问官爵,唯一关心的只有孩子的身体。
“孩儿身体已见好了,在燕云时确实受了点伤,大夫说再过一两个月可痊愈,娘亲不必担心。”赵孝骞柔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