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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发烫

    第303章 发烫
    四目相对。
    李肇脸上冷冽,毫不掩饰上位者的威压。
    “水月庵的清规,竟容你在这街市上抛头露面,大肆招摇……”
    薛绥垂眸敛息,兜帽下的眼眸平静无波,迎上冰冷的视线,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家中祖母沉疴难愈,贫尼忧心不安,特来市集抓几味药材,正要回府侍奉汤药。”
    “呵。”李肇冷笑一声,“方外之人本当六根清净,你却这般汲汲于尘俗?”
    “出家人虽断尘缘,然孝道人伦,不敢或忘。”
    李肇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意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更添森然。
    “不敢或忘?孤看你倒是忘得干净。从前不识尊卑,不知大体。如今看来,倒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哗——”
    这话已然说得极重。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太子殿下竟当街向一个出家人,尤其还是曾与他有过私情传闻的女子,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言语……
    无数道目光在薛绥身上逡巡,惊惧、好奇、幸灾乐祸……
    守在一旁的几名五城兵马司兵卒,交换一个眼神。
    小昭气得握住拳头,几乎要按捺不住。
    薛绥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兜帽彻底遮住了她的眉眼。
    “太子殿下训诫的是。贫尼行事不周,回去后,定当闭门思过。”
    李肇嗤笑一声,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你这惹是生非的性子,能思出什么过来?”
    他语气刻薄,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审视,仿佛在掂量一件器物。
    周围空气压抑。
    “罢了。”李肇大氅广袖下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深深地、几乎不可察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放下帘子,将那覆满寒霜的俊脸无声无息地隔绝在风雪之后,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冷声。
    “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孤懒得理会。走吧。”
    车夫扬鞭,玄色马车再次启动,带着东宫侍卫,扬长而去。
    只留下围观者们意味不明的目光。
    薛绥留在原地,垂着头,一动不动。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全部表情。
    片刻,她才缓缓弯下腰,动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下摆,毫无迟滞地紧握着竹篮提梁,对小昭低声道:“走吧。”
    主仆二人默默前行。
    大街上,是毫不掩饰的议论和低语。
    “看见没?那就是薛家那个出家的六姑娘!打小便不消停,很是招厌。”
    “不是都说她得了太子青眼吗?怎么当街被训成这样?”
    “什么青眼?分明是笑话……”
    “八成是当了尼姑还不肯安分,仗着从前那点情分就想攀附……”
    “一个出家人,不好好念经,偏要往贵人跟前凑,活该……”
    那些议论如同细小的冰锥,密密麻麻扎在背上。
    小昭气得眼眶发红,几次想回头怒斥,都被薛绥平静的阻止。
    她拢紧斗篷,将胳膊上的篮子,挽得更紧,走得更快。
    雪覆长街,故人陌路。
    可旁人又哪里知道,这冰封雪覆的表象之下,藏着怎样翻涌的暗流与不愿言说的牵念……
    -
    薛府。
    寿安堂内,药气沉浮。
    大街上兵马的喧嚣、哭喊、呵斥,隔着高墙院落,变得模糊而遥远……
    三夫人钱氏在暖榻边来回踱步,不时忧心忡忡地瞥一眼窗外,又看看闭目昏睡的崔老太太,压低声音抱怨。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年根底下也不让人安生。抓人抓得跟抄家似的,满城鸡飞狗跳……”
    五城兵马司到处抓人,城门盘查森严,货物流通受阻,钱氏娘家的生意也受到影响,损失不小。再想到薛家如今风雨飘摇的处境,心头更是七上八下,坐立难安。
    有钱有势时,门庭若市。
    一旦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日子艰难。
    薛月楼抱着手炉坐在榻尾,闻言也蹙紧了眉,低声道:“听说是端王殿下奉旨肃清谣言……可这动静,也忒吓人了些。不知多少人家要担惊受怕。这年头,还怎么过?”
    薛绥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搅动药汁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喧嚣与她无关。
    “祖母身子虚乏,最忌惊扰。外头的事,自有朝廷法度、官府处置。我们守好内宅,侍奉汤药,便是本分。”
    崔老太太被说话声惊动,眼皮微微动了动。
    浑浊的目光缓缓的,落在薛绥沉静的侧脸上。
    “六丫头……说得对……”
    大病一场,老太太的精神气短了些,但历经沧桑的眼底,那份看透世情的明澈还在。
    “外头风狂雪大……我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这个时候少冒出头,才是正经……咳咳……”
    钱氏连忙上前替老太太抚背顺气。
    “老太太,喝药吧。六丫头亲自守着熬的……”
    药气氤氲,模糊了薛绥的眉眼。
    她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仔细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老太太唇边。
    锦书上前,半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轻饮一口,待喘息稍定,突然握住薛绥的手,目光浑浊却急切,带着一种复杂的忧虑。
    “宝华殿的祈福法事,你万加小心……去到那里,什么都别沾……那扇门里,吃人不吐骨头……”
    薛绥抬眼看向这个老太太。
    小时候在薛府,这位祖母对她多是疏冷。
    此刻薛家变故多事,她病榻前的叮咛,倒透出几分真切的忧虑。
    她微微颔首,声音放得更柔缓些。
    “孙女省得。祖母宽心。”
    -
    端王府,听雨轩。
    空气里浮动着清雅的沉水香,一室如春。
    暖香袅袅,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严寒。
    瑞和郡主莲步轻移,将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奉到李桓手边,姿态温婉,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倾慕与关切。
    “二哥哥操劳国事辛劳,也要顾惜身子。快喝口热茶暖暖。”
    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李桓接过茶盏,放在案上,目光在她精心妆点的容颜上停留一瞬,唇角微扬。
    “毓宁有心了。”
    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府中琐事都有王妃打理,你不必亲力亲为……姑娘家,与其在我这里枯坐,不如去王妃跟前凑个热闹……”
    “二哥哥……”瑞和唤了一声,想说什么。
    李桓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呷了一口茶,转向侍立在下首的刘隐。
    “行了。你去内院找王妃叙话。我与刘先生有政务要议。”
    瑞和瞥一眼刘隐,有些委屈,却仍是扬起明媚的笑脸,福了福身。
    “是,毓宁告退。二哥哥不要太操劳,仔细身子。”
    李桓点点头,没有言语。
    待瑞和郡主依依不舍地离去,刘隐立刻上前一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李毓宁消失的方向。
    “王爷,陇右军八百里加急密报已到,万事俱备,只待王爷钧令。”
    李桓眉头深锁,“京畿布防如何?”
    刘隐拱了拱手,躬身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一切皆在掌控。五城兵马司依令行事,已拘押传唱、议论童谣者三百七十一人,其中涉‘旧陵沼’者,计八十九人,已悉数移送刑部,严加讯问,必定能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卑下依王爷密令,对水月庵增派了暗哨,严密监视,然则至今,薛六姑娘及其身边人……未见异常。”
    李桓指腹微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行事,从来滴水不漏。若轻易便被抓住把柄,倒枉费了本王……那般看重她。”
    “是。此女心思缜密,手段莫测。从旧陵沼返京后,西山行宫刺杀、平乐案,萧璟案、军需案……诸般事端,或明或暗皆有她参与……种种迹象表明,此女即使不是诏使,也是旧陵沼核心余孽无疑……”
    刘隐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嗓音。
    “如今,太子急于与她撇清关系,当众羞辱,正是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最易露出破绽。若能寻到蛛丝马迹,拿到她与旧陵沼秘密联络的信物或证据,倒可以……在关键时刻,给她和东宫致命一击,或逼其就范,或……彻底剪除后患……”
    李桓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轩窗。
    映月湖上,湖心亭覆着厚厚的积雪,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
    他欣赏着那别样的景致,仿佛在看,一只猎物于网中挣扎。
    良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网已张开,鱼也入彀。不急,再等等。等她自己按捺不住,切莫打草惊蛇。另外——”
    他顿了顿,脸色陡然冷硬几分。
    “她是本王的女人,不可损其性命……”
    刘隐身躯微震,俯首应是。
    李桓蹙着眉头摆摆手。
    刘隐恭敬地行礼告退,暖阁内只剩下李桓一人。
    静坐片刻,他踱步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个紫檀木匣。
    里面放着一枚早已褪色的香囊。
    针脚细密,散发着清雅的素心兰香。
    那是薛绥在府里时,为他缝制的安神香囊。
    那时她还是他的侧妃,低眉顺眼,温婉柔顺,如同上好的白瓷,可任他描画。
    他以为她只是个一个空有美貌、心思浅薄的庶女,却不知她心底藏着那样深的恨,那样重的秘密。
    那一段被她欺骗、被她当作复仇跳板的日子,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与败笔……
    却不料,被她深捅一刀再抛弃,恨,却难入心。
    就像这个香囊,经年累月,里面填充的香料早已散尽,冷香却刻骨地烙印在了记忆里……
    让他对那份曾经唾手可得、如今却遥不可及的虚假温存,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留恋和占有欲。
    -
    轩窗外,一道纤细的身影僵立在阴影里。
    方才“忘记”取手炉而折返的李毓宁,将李桓那句“她是本王的女人”以及他凝视香囊的神情,尽收眼底。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她心头狂跳,手脚冰凉。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妒恨,疯狂滋生。
    小昭:有人下订单吗?我要杀太子。欺负我家姑娘……
    李肇:你家姑娘就想被孤欺负。
    读友: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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