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破境
第326章 破境清夜幽幽。
素问本以为很快就能出结果,没想到竟拖了这么久。是故她一直绷着心神,生怕孟渊破境不成,好能赶紧施救。
可一转眼十天过去,却还是没出结果。
那茅屋中不时有火光显露,细微时如同萤火,似摇摇欲坠;壮大时冲天而起,遮蔽一方。
玄机子早已见怪不怪,又卧到了躺椅上,已有了轻微鼾声,分明是睡熟了的。
素问在旁生了炉火,煮上茶水。她也不敢懈怠,一会儿绕着茅屋走一圈,生怕山间鸟兽受惊,窜出来惊了闭关之人。
但素问却发现,茅屋一带有绿意盎然之意。如今虽是春日,万物复苏,可此间就是比别处的绿意草生的更葱郁些,生机更旺。
好似这火并非是摧折灭消世间万物的,反而有滋润之意。
月上中天,素问坐在小凳子上,见那茅屋中火焰又小,微弱光芒只在窗外隐隐可见。
素问生怕孟渊如同这火一般消逝,她有心求问玄机子,可又不太敢,因为之前她就问过多次,已被玄机子训斥过了。
正担心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素问吓了一跳,转过身才见是素秋和素心两位师姐。
“又不是你登天梯,你紧张什么?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到?”素秋见素问两手都把僧袍攥出褶子了,就没好气道:“看你这几日又瘦了好多!”
“给!”那边素心把饭盒塞到素问手里,却有话说,“师姐你也别说素问,她是个老实人。玄机子道长邀她来看护,她也得忠人之事。”
“谢师姐。”素问赶紧起身接过,也不打开饭盒,也不敢辩驳,只是低着头搬来小凳子,请两位师姐坐下。
“什么忠人之事?”素秋是有见识的,她瞧了眼素问,又看向那茅屋,便道:“我就怕师妹染了尘心!”
那素心闻言,偷偷看了眼在远处熟睡的玄机子,就看向素问,小声道:“师妹,你可莫犯了戒。”
“师姐,我如何犯戒?”素问茫然道。
“如何犯戒?我看你只顾看护,忘了守心!”素秋拍拍衣袖,低声道:“这孟飞元是应氏的根脚,后来入了镇妖司,能耐自然是不差的,样貌也不算差,只是人品堪忧。”
听闻这句话,素问好奇来看素秋,那素心年纪也不大,虽强作老成,但还是忍不住往前探身子,分明是要听个详细。
素秋眼见两位师妹都好奇,就接着道:“他是骟匠出身,最明‘势’之所在,是故……”
“师姐,‘势’之所在是什么意思?”素心见素问无故脸红,她就赶忙来问。
“不该问的别问!”素秋呵斥一声素心,然后接着道:“他后来入了王府学艺,那师父本来不想传他能耐的,结果他勾了他师父的独女,生米做成熟饭,他师父没了法子,只能捏鼻子认了!”
素秋显然是特意打听过的,她继续道:“待到能耐大了,他勾人的能耐也愈发大了。我听说——”
到了这儿,素秋压低语声,“还勾了独孤氏的贵人呢!”
那素问和素心听了这话,都不由的看向那茅屋,只是两人所思不同,前者是目瞪口呆,后者是叹为观止。
“这……”素问脸还是通红,但还是小声来问:“我怎么听说孟师兄是天资卓绝,这才得了他师父真传?还有,孟师兄通读儒释道经典,人也温文尔雅,不像是坏人。”
“这些话信一半就是。他资质确实是不差的,可越是这种人,就越是要提防。”素秋十分懂行。
素问茫然,小声来问,“师姐听谁说的?”
“冲虚观四子。”素秋似对那四人高看一眼,还敦敦教导,“你少在山下行走,不知人间险恶,他们不跟咱一样受过戒,是能撒谎的。你忘了,他为何一直勾你说话?是你说话能当饭吃?还是你说话能疗伤?这一言一语之间,就坏了道行。”
“可是师姐,”那素心却有话说,“那日去山下救灾,我也在的。咱去兰若寺,我也在的。怎不见他勾我说话?”
“你皮相没素问师妹好,人也不没她温婉单纯。”素秋直言不讳。
“真是阿弥陀佛!”素心两掌紧紧合在一处,语气也听不出喜悲。
“素问,你记住了么?”素秋认真问。
“记住了。”素问垂首,明白师姐说的有道理,便又问道:“他要是非跟我说话,我该怎么办?”
“念经。”素秋不愧是师姐,老道的很,教导道:“世间情欲都是空,徒耗精气神罢了。世间痴男子、痴女子多,那就是参不透,悟不透。咱们是入了空门的,万万不可沾染上污垢。”
“师妹明白。”素问诚心认可。
师姐妹三人掰扯了半天,就听远处有谈笑声传来。
“在兰若寺就看到这边着了火,九劫老秃……老和尚还问呢,我说说云山寺拆了庙里柱子取暖,没想到是我师弟放的火。”
“阿弥陀佛,施主也不必顾忌贫僧脸面,直言老秃驴便是,贫僧受的住。”
素秋三姐妹回首,便见镇妖司林宴与兰若寺觉明并行而来,后面还跟跟周盈、范业和玄悲等人,另有两位云山寺尼姑跟随。
林宴来到近前,围着那茅屋转了一圈,这才与素秋三姐妹行了礼,又见玄机子道长在酣睡,便问道:“师弟这是不成就不出来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很有见地,“孟施主福缘深厚,此火一时大一时小,好比明灭之道,似在轮回转生,可见玄奇。待孟施主出关,想必要一鸣惊人了。”
“师弟还不够一鸣惊人?”林宴嘿嘿笑了笑,朝周盈眨巴眨巴眼睛,道:“你看,我当初给你拉了皮条,你不珍惜啊!”
林宴也不管周盈脸色难看,他看向素问,问道:“师弟一直在闭关,没说过什么话?”
素问摇头。
林宴见素问胆怯,也不去多问,直接坐在火炉旁,摸出酒葫芦,竟倒上了酒。
素秋也不去拦阻,只是向觉明和尚行礼,问道:“师兄,如今兰若寺斗法是个什么章程了?”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看了眼那茅屋,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武斗死伤太多了。”
说到这儿,觉明和尚看向林宴,道:“如今该是论禅之时,我那觉生师弟却不见了。”
那觉生和尚先前被丁重楼所邀,前去擒拿解开屏,但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丁重楼叔侄身死,觉生外走,跟解开屏混到了一起。
林宴虽不知其中详情,但丁重楼叔侄分明是也失了踪,大概是死在外面了。
至于觉生和尚,要么也死了,要么就是投了敌。
林宴也听玄晦说过觉生和尚的事,他摆摆手,说道:“可能去外面鬼混了!你知道的,觉生在兰若寺憋闷久了,佛法悟不通,就去外面找个姐儿消遣消遣。”
觉明和尚一直是跟林宴交往颇多的,知道此子不讲人话,他也不去生气,只是解释道:“觉生师弟何等样人?怎会无故去寻烟女子?”
“你说不是女子,那指不定是男子!你们这些秃驴也是男女不忌的。”林宴道。
“阿弥陀佛。”觉明和尚垂首合十,倒是身旁的玄悲朝林宴怒视。
素问和素心也不敢吭声,她俩还有些小,不太听得懂林宴的无耻话语。
倒是素秋生了气,呵斥道:“佛门清净之地,林施主再要胡言乱语,还请移驾别处!”
“这世道,想说句真话也不行。”林宴见周盈和范业也是鄙夷之色,他略有委屈的应了声,还真没敢再说下去。
觉明和尚见状,这才道:“觉生师弟随丁施主追索孔雀,两人如今都没了踪迹,想必已经遭了不幸。”
“你当解开屏是好惹的?”林宴见识极多,他冷笑道,“丁重楼外紧内宽,心胸狭隘,偏又自视甚高!他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至于觉生和尚,等兰若寺的事了结,你们派人去寻就是!”
觉明和尚闻言,也不吭声。
林宴得势不饶人,只笑道:“平时法螺吹的震天响,真遇到事了,你们兰若寺又不行了。”
觉明和尚双手合十,叹息一声,他修禅问道几十年,虽不善机锋论辩,却也受过熏染,只是此时不知如何来说。
如今兰若寺风雨飘摇,两位三品祖师被西来罗汉一人压制。身为地主,却让平安府凭白降下大雪,祸及无数苍生,还是赖国师出面,才让无生罗汉及时收了手。
而后武斗大比,那金海虽强,可到底有孟飞元镇压。但是接下来的比斗,却是一场不如一场,兰若寺出的三个人死了两个,只一人活了下来,且现今还重伤未愈。
这么些天下来,兰若寺的千年底蕴竟似不存在了,佛门魁首被压的抬不起头,渐进和顿悟两派的分歧也愈发大了。
“听闻我兰若寺在老应公之死中也出了力,难道真的是杀生不祥?兰若寺气运消散?”觉明和尚喃喃抬头,但见星月交辉,夜风轻拂,有一缕细微火光冲起,旋即又似被打落,迅速的收回到那茅屋之中。
“别忘了正事。”周盈见林宴一直戳人家觉明的脊梁骨,就小声出言提醒。
果然,林宴一拍脑袋,赶紧来到躺椅前,见玄机子还是在打鼾,就道:“道长,你那四个高徒被九劫秃驴捉去了,说是要带到西方传授真经,他们不从,快被打死了!”
玄机子连眼都不睁,道:“看在我师妹面上,请小友给他们收敛尸骨。”
“那也不必,我已经把他们捞出来了。”林宴嘿嘿笑了笑,道:“三小姐到了,被国师唤了去,她让我给你带个信,说过两天来见你。”
“她来凑什么热闹?”玄机子叹了口气,摆摆手。
林宴也不再多言,又绕了一圈茅屋,而后来到素心三姐妹跟前,道:“师弟常说云山寺有神尼,是灵气汇聚之地,这也是他来这里闭关的缘由,还请三位师姐多多照看我师弟。”
素秋见林宴终于说了句人话,便也不冷言相对,反而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待林宴一走,觉明和玄悲也不好久留,便也告辞,只是两人却死活不跟林宴同路。
一时间,天地清净起来。
此时孟渊身在茅屋之中,浑身笼罩着细微火星。
那火星无穷无尽,虽不甚光亮,但却似不灭不消,不仅在体外奔腾游走,连带着钻入血肉脏腑之中,甚至连神志也要经历焚烧之苦。
孟渊细心感受,也不知经历了多久,只知道好似历经无数次轮回,无数次重生,以至于被火焚成了灰,又被收拢起来,捏成了人。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好似坠入了无尽地狱之中,无时无刻不受火燎灼。
不过好在数次淬体,身躯与心神皆是稳固非常,孟渊也一点点的熬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忽的有感,便觉浑身内外的火焰躁动不休,继而火焰又自心中而起,身躯之火更甚,乃至于内外呼应。
一时间,孟渊便觉身处无边无涯之地,只见一缕点点火焰,继而便成滔天之势。
再次身坠火中,内外皆然,那火无时无刻不在周游,好似在以火淬炼体魄。
那焚身灼心之痛,比之数次淬体之苦更甚。而且心神更是澄澈无比,其中痛楚更是挥之不去,只能一点点、一分分的细致感受。
恍惚之间,孟渊便觉出身躯内外之火奇异非凡,其中好似有因果相续之意,却又不知因在何处,果在何处。
“这是业火?什么业火?”
细究其中,孟渊本以为这火是佛家的无明火,却又觉出不同,也绝非道家之火。
这火似能不死不灭,即便微小如米粒,即便山崩地裂,即便河海相加,越是受压,便越是不灭不息,越是生机蓬勃,火势越是强横。即便一时扑灭,也能浴火重生。
这火生下来,好似注定就要成为燎原之势。
内外守一,孟渊浑身浴火,随着脑海中忆起无数过往,那火又是几经兴灭。到得最后,火势终于升腾而起,再不受小小茅屋束缚,也不受天地束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