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李世民:朕不复辟
第445章 李世民:朕不复辟大安宫的菩提院弥漫着雨后的清新,李世民披着宽松的月白道袍,手里却捧着玄奘刚译出的《金刚经》。
指尖在“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句上轻轻点着。
李承乾对玄奘法师回来的事情并不怎么在乎,但已经悠闲下来的李世民却有些好奇。
自退居大安宫后,李世民不再碰兵书奏章,反倒迷上了修仙炼丹与佛法禅理,日子过得比当年在太极宫时更显悠然。
“陛下,玄奘法师到了。”内侍张阿难轻声禀报。
李世民转过身,见玄奘身披红色袈裟,手持锡杖,正缓步走来,袈裟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他笑着迎上去:“法师今日来得早,刚煮的雨前茶,正适合谈禅。”
玄奘合十行礼,声音温和如春风:“听闻陛下近日研读《道德经》,又修佛理,倒是把儒释道三家融在了一处。”
两人在菩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内侍奉上茶盏,茶香袅袅。李世民捻起一颗菩提子,笑道:“当年在太极宫,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整顿吏治,哪有心思琢磨这些?”
“如今退下来才明白,江山再大,不如心安;权力再重,不如放下。法师西行万里求法,见的世面比朕多,倒该多给朕讲讲天竺的佛法。”
玄奘捧着茶盏,眼中闪过回忆的光:“陛下说笑了。贫僧西行十七年,越往天竺走,越觉得佛法的核心,其实与陛下说的‘放下’相通。”
“在那烂陀寺时,戒贤法师曾问贫僧:‘为何求法?’贫僧答:‘为解众生苦,为明本心。’他却说:‘连求法的执念都要放下,才能见真如。’”
李世民闻言一怔,指尖的菩提子停住了转动:“放下求法的执念?这倒新鲜。朕当年夺天下、治江山,靠的就是一股‘非做到不可’的执念,若放下了,岂不是一事无成?”
玄奘微微一笑:“陛下的执念,是为天下安;贫僧的执念,是为众生明。”
“执念本身无对错,关键在是否困住本心。陛下当年玄武门夺权,是为终结动荡。如今退居大安宫,是为新政安稳。”
“这便是‘该执时执,该放时放’,正是佛法中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李世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法师这话,比丹炉里的丹药还能清心。”
“朕当年总觉得,帝王就该牢牢攥紧权力,可太子推行新政,不用朕插手,天下反倒更稳了。”
“这才明白,权力攥得太紧,反而会碎;不如放手,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自己落得清闲。”
玄奘点头:“陛下能悟此理,便是大功德。”
“贫僧在天竺见到诸多城邦,有的国王死死抓着权力不放,结果内乱不止;有的国王选贤任能,自己潜心修法,反倒国泰民安。”
“江山社稷,从来不是一人之江山,是万民之江山,能让万民安乐者,便是真帝王,无论是否坐在太极殿上。”
这句话说到了李世民心坎里,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畅快道:“说得好!朕当了半辈子征战帝王,如今倒想做个‘修心帝王’。”
两人聊得畅快,李世民对于佛法还是比较好奇。
毕竟玄奘的佛法跟大唐的佛法并不相通。
“法师,朕读这‘虚妄’二字,总觉得与《道德经》的‘无为’有些相通。”
李世民说道:“当年朕在太极宫,总想着‘有为’,平定突厥、整顿吏治,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以为这样才算帝王本分。”
“可读了法师的经卷才悟到,太过执着‘有为’,反而会被权力困住,就像法师说的‘着相’了。”
玄奘合十微笑,声音如清泉漱石:“陛下所言极是。佛法讲‘缘起性空’,世间万物皆由因缘而生,没有永恒不变的自性。”
“陛下当年的‘有为’,是因天下初定,需帝王雷霆手段安定四方。”
“如今太子推行新政,国泰民安,陛下的‘无为’,便是顺应因缘,这正是‘应无所住’的真意。”
玄奘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恳切:“贫僧西行十七年,见天竺佛法昌盛,各国君王皆以弘法为功德。大唐如今盛世远超天竺,若佛法能在此生根,与儒道相辅相成,实为万民之福。”
李世民闻言,了然地笑了:“法师是想说,道教虽为国教,却不妨碍佛法流传?”
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帝王的通透:“朕当年尊道教,一是因太上老君姓李,二是道教‘清静无为’的理念利于休养生息。但宗教如江河,能容百川者才得长久。”
“朕看长安西市的胡商,既有信袄教的,也有信佛教的,彼此通商往来,从未因信仰争斗,这才是大唐该有的气度。”
玄奘眼中亮起光芒,起身躬身:“陛下圣明!贫僧并非要争高低,只求佛法能在大唐弘传。”
“佛经中的‘慈悲为怀’‘因果报应’,与儒教的‘仁爱’、道教的‘向善’本是同源。若能建寺译经,让百姓明善恶、知廉耻,于新政也是助力。”
“只是……”
玄奘稍作迟疑:“如今道教为国教,贫僧担心太过张扬,会引来非议。”
李世民摆摆手:“非议?”
“太子虽掌朝政,却向来敬重朕的意思。他推行新政,最看重‘民心安稳’,佛法若能导人向善,他高兴还来不及。”
“再说,朕虽退居大安宫,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顿了顿,李世民看向玄奘,眼中带着笃定:“朕给你修大慈恩寺,不仅要译经楼,还要建一座雁塔,存放你带回的佛经与舍利。”
“朕会亲笔写下《大唐三藏圣教序》,说明建寺并非废道兴佛,而是‘三教合一,共辅盛世’——有朕这句话,谁敢非议?”
玄奘感动得双手合十,声音微微发颤:“陛下此举,功德无量!贫僧在那烂陀寺时,戒贤法师曾预言,‘东土有圣主,能护佛法流通’,今日方知法师所言非虚。贫僧愿以余生之力,译经弘法,让佛法成为大唐盛世增添光辉。”
李世民笑道:“法师不必过谦。”
“朕读你译的经卷,见‘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便想起当年玄武门之变,朕若执着于‘兄弟相’,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后来治天下,若执着于‘帝王权威相’,也容不下魏征那些逆耳忠言。这佛法,说到底也是治心之法。”
玄奘回道:“陛下能从佛法悟治心,正是佛缘深厚。贫僧以为,帝王治世如法师修行,需‘明心见性’。”
“明民心之性,见天下之性。太子新政重实务,是明民心需衣食;陛下弘佛法,是见天下需教化,本就是一体两面。”
李世民抚掌大笑:“说得好!”
“太子管‘衣食住行’,朕管‘人心教化’,父子俩倒也分工明确。”
“法师放心,大慈恩寺的事,朕这就命人动工,所需银钱从朕的私库出,不用汇通司拨款,免得太子为难。”
李世民的私库虽然被太子拿走不少,但哪怕余下两成,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之所以用自己的私库,是因为他知道太子虽放权了一些,却在意国库用度,用私库既能成事,又不给太子添麻烦,正是帝王的权衡之道。
两人从正午谈到日暮,菩提树叶的影子转了半个圈,炼丹炉的药香与经卷的墨香交融在一起。
李世民聊起当年征战时的“杀心”,如何被佛法的“慈悲”渐渐化解。
玄奘说起西行路上的艰险,如何靠“信念”与“善缘”化险为夷。从“色空不二”到“道法自然”,从帝王心术到众生苦乐,竟无半分隔阂。
临别时,李世民将一串亲手盘的菩提子念珠赠予玄奘:“这串珠子随朕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如今送给法师,让它听听佛经,也沾些慈悲气。”
玄奘接过念珠,回赠一本手抄的《心经》:“愿陛下常念此经,心得自在。”
看着玄奘远去的背影,李世民站在菩提树下,望着天边的晚霞,心中一片澄澈。
他知道,自己虽不再是权力巅峰的帝王,却能用另一种方式守护这盛世。
就像玄奘西行求法,不为个人名利,只为佛法流通。
他建寺弘法,不为夺回权力,只为让这大唐的天空,既有新政的暖阳,也有佛法的清风。
而太极宫的李承乾收到内侍文忠禀报“陛下欲为玄奘建大慈恩寺”时,只是淡淡一笑,对杜荷道:“父皇高兴就好,拨些匠人过去,别让工程拖沓了。”
他明白,李世民的这份“弘法心”,亦是盛世的一部分,无需阻拦,自该成全。
是夜。
大安宫的夜来得早,烛火将李世民的身影投在屏风上,他正对着丹炉里的药火出神,案上摊着玄奘刚送来的《维摩诘经》,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檀香。
内侍张阿难进来禀报:“陛下,英国公李勣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李世民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让他进来吧。”
李勣身着朝服,虽赋闲在家却依旧身姿挺拔,捧着密疏躬身行礼:“老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深夜来见,定是有要紧事?”
李勣将密疏呈上:“侯君集近日派人联络老臣,说想聊聊‘玄武门旧事’,撺掇老臣与他一同请陛下复辟,还说要以‘太子新政过激’为名号召勤王。老臣不敢隐瞒,特来禀报。”
李世民接过密疏,划过“复辟”二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缓缓读着,屏风上的身影随着烛火轻轻晃动,殿内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李勣垂首侍立,能听见陛下摩挲密疏的细微声响,那声响里藏着说不出的寒意。
“侯君集……”李世民放下密疏,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叹息。
“当年玄武门的刀光剑影,他倒是记得清楚。可他忘了,当年跟着朕杀李建成、李元吉,是为了终结兄弟相残的乱局。”
“后来跟着太子逼宫,是他自己选的路。如今失了势,就想学狗掀门帘,凭着一点旧功就想搅乱天下?”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语气里满是失望:“朕还记得武德九年,他随着朕,眼里的光比刀还亮,说要‘为陛下扫清障碍’。”
“那时候的侯君集,虽鲁莽却有血性,可现在呢?”
“不过是个贪恋权位的庸人。”
“太子不用他,不是薄情,是他真没那个本事。”
“他连吏部的考核章程都看不懂,留着他何用?”
李勣低声道:“陛下所言极是。侯君集只看见自己的委屈,却看不见太子新政下,江南税银月增三成,西域商路畅通无阻,百姓早忘了什么‘复辟’,只念太子的好。”
李世民转过身,月光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添了几分沧桑:“他更不懂朕。”
“朕若想复辟,当年太子逼宫时,何必要退居大安宫?朕戎马一生,杀过兄弟,逼过父亲,难道还要再从儿子手里抢权,让大唐沦为天下笑柄?”
“他以为朕稀罕那把龙椅?如今玄奘法师陪朕谈禅,丹炉里的药香比朝堂的火药味好闻得多。”
说到这里,李世民眼中浮现一丝冷意。
“朕当年说他‘勇冠三军’。现在看来,勇是有,却没脑子。他以为朕退居大安宫,就成了他手里的棋子?以为你李勣会跟他同流合污?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李勣问道:“那此事……”
“你做得对。”李世民打断他,将密疏折好递给李勣,“这东西你不用给朕,直接交给太子。告诉他,侯君集是他当年保下来的,如今也该由他处置。”
“朕只有一句话,别让天下人说大唐容不下功臣。”
李世民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毕竟……他也曾是跟朕走过玄武门的人。当年的情分,给他留个全尸吧。”
这句话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李勣躬身接过密疏,心中了然。
陛下对侯君集的最后一点念旧,也随着这声叹息烟消云散了。
“老臣遵旨。”
李世民挥挥手,重新坐回案前,拿起《维摩诘经》,目光落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去吧。让太子安心处置。”
李勣离开后,李世民再次深深叹息。
这声叹息里,有对旧臣堕落的惋惜,有对权力轮回的感慨,却唯独没有半分动摇。
属于他的时代早已落幕,而侯君集的挣扎,不过是为这盛世添了一段不值一提的笔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