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南京急议(四)
仇阁老岔口闭了马士英犯上之言,弘光帝绝境得喘一口气,忙也紧抓仇维祯,示好命去随身王之心专递坐墩。见闻此情,王公公亦不消怠慢,一个眼色,自小太监手里接过墩子,亲为下阶去揽老阁首。
“来,诶呦,阁老慢着点儿。”
“皇上体恤,您老哇,可也得撑住喽。”
王之心话到手到,两厢一对眼,各有心思。
少顷。
仇维祯艰难撑就两条老腿,三人扶散着,方慢徐落座。
“哦,哦”
“谢,谢皇上。”转头,急先敬上,拱手对君言。
翻后,亦是周到仰目,对欠身于侧的王之心也有劳谢。
“吼吼.,有,有劳王公公啦。”
话毕,老态年迈之故,仇阁老刚下肝火动怒,气有不支,勉强着咽了几口吐沫。
其间,殿内再就深陷死寂一片,合众诸公,纷作缄口,无一敢逢此刻支言也。
沉吟半下,捯顺喘匀之仇维祯,方勉力堪堪开口复语出。
“呃,刚下里,乱糟糟的,马士英造次,李尚书所言嘛,也不免有过激之嫌。”
“诸位同僚在朝各居要津,合在内阁行走。”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吧。”
“身就作臣子的,为国为君,堪入内阁参事,官做到这般份儿上,已经是顶了头儿啦。”
“老夫劝一句,作人,要懂得惜福哇。”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我等臣僚,甭论怎个议法,那也尽要对君上,对社稷负责。”
“呃,就比方说,刚下诸位所言吧。”
“实际,讲来辩去,不过两件事。”
话关此处,随来探两根指头,仇阁老一双浑浊老眼,矍铄满盯殿内诸臣。
“一呢,要不要为抗御北敌建奴之锋芒,专班靖国公大军东还回朝。”
“二嘛,就是刚马士英所讲,要不要请降之事。”
“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按老臣计,最就怕是两头儿走极端呐。”
仇维祯目光自众臣间收回,复再偏榻前弘光帝处。
“皇上,倘依老臣之见,这二者,或本就可兼用。”
“恩,一来呢,朝廷里,眼下惧敌之心盛盈,百官胆骇,遂有了这公推的请降议。”
“呵,对错好坏权且不论。”
“持此谏者众,舆情便就不好不察。”
“毕竟,即便退了清兵,江南诸省,各州府县乡的,也是还要他们去管。”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事,做不好,就要翻船,得不偿失。”
“马士英呢,这时候搬出效南宋之法,实来,也是无可奈何之策。”
“鞑子铁骑天下称雄,转瞬便就堪千里之外杀到眼前。”
“当初,倪次辅之所以有心力主促和,化驱虎吞狼之谋,说到底,也是有着这层顾忌在的。”
“只是想不到,西北的闯贼战力如此不堪。”
“原计的两败俱伤,平衡北势之意,尽算落空,反倒让鞑子兵们整合了北地。”
“现下这股子骄狂建奴兵,无处发泄,自以为是,遂才有了提前南侵这局面出现。”
“说到底,还是咱们失策呀!”
事关此处,明显,仇阁老颜面亦有苦涩。
“所以,如今陷在这般局面下”
“皇上,老臣之意,是请降重提议和事,迫在眉睫。”
“此事,外,可以拖延,缓和敌锋敌势。”
“只要是咱忍住一口气,先摆个姿态出来,万事,总归是有得谈的。”
“就看到时,怎个谈法儿罢了。”
“且这章程搬出来,亦尽堪安抚眼下朝野人心。”
“不至内忧外患,将局面搅个更糟。”
说来说去,仇维祯亦是有心劝降的,只跟马士英蛮撞不同,一个由降改和,一字之差,观感立变也。
不过,毕竟弘光皇帝,自是亦有城府,其岂会不懂话中之意?
遂这会儿来,闻及如此说,他,也只好是以沉默来表不满。
“哼!”
“仇阁老,翻来覆去,你这不还是要乞降嘛。”
“说的好听,你.”
李士淳嘴快,见瞧意思不对,又要呛上来。
但,仇阁老明其心意,忽一抬手,打断其说。
“呵呵,李尚书哇!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
“不管有个什么意见,至少你要让老夫把话讲完再言吧?”
仇维祯抢回话锋,李士淳话到嘴边儿,亦只得权且先作咽回。
这般刻,他人瞥眸倪元璐处,倪次辅一个眼色予他。
再看弘光帝榻前,亦有默许。
无法也,憋屈原处,他李士淳审时度势,只好一甩袍服,暂为闭嘴,以观后继。
“呃,至于说老夫刚提的这其二嘛。”
“那,就还要说回靖国公班师之事上。”
“臣以为,急诏斥令萧军东援,倒也不是不行。”
“只,呵呵。”仇惨言苦笑之态。
“刚马士英急讲一通,旁个不纠,有句话,老夫倒是深以为意。”
“那便是怕这眼下兵强马壮的萧郎将,会临阵倒戈,成了下一个左良玉。”
“皇上,此情,亦不可不察呀。”
“所以我就想,既是如此,何不取中一些,原一处发令,现咱遣兵三处,干预多些。”
“一路,命河南孙培忠部,顺黄河一线,直扑敌后山东济南、德州等地。”
“清兵大举南下,走的又是这般急。”
“老臣呢,虽不怎知兵。”
“但想他敌军战线拖沓千里之遥,后方指定空虚。”
“有此河南军马一路东进,就算不得克,亦定能叫敌兵有个后顾,忌惮。”
“另外,二路、三路,咱亦可尝试分他萧军现屯九江之主力。”
“李虎臣,此人先前老夫倒也有所耳闻,忠勇无双,值此危难际,陛下要敢于用人呐。”
“大可分他一路兵马,直沿陆路寿春、凤阳一线东进。”
“而靖国公呢,则水路统御大部,横江缆索。”
“大乱崩于前,朝廷对外军马节制,不可再惜名分爵禄。”
“那孙培忠、李虎臣,满可用公侯爵位来换从速举兵。”
“如此来,料他二人,会听诏命的。”
“唉,时局不等人呐,权且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倘靖国公果乃社稷柱石,他也定会体谅朝廷苦心。”
“旦要一切可堪如意顺遂,萧军兵马三路东援。”
“那,议和之事,也便就旋即化被动为主动了。”
仇维祯谋事算清,两头儿和稀泥,一时难辨细情的话,倒也尽显老成谋国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