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天师来袭
第741章 天师来袭暮色沉沉,城墙上旗帜猎猎飞舞。
张天师紫袍垂落,望着城墙上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面色不变,苍声道:“赵公公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贫道有件事想请教,‘食湖池’好,还是‘管山海’妙?”
赵无咎咳嗽着从阴影现身,眯眼看向下方。
“食湖池,管山海”是《盐铁论》中著名争论。
西汉昭帝时期,盐铁会议上贤良文学派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之间争论,是藏富于民,还是集中资源,国富兵强。
这话看起来,更像是地方派与开海派之争。
但龙虎山在之前派系争斗时,不站任何立场,此时再提,分明是另有所指。
方才还发狠话,说什么“逆天行事”,但碰面后却又遮遮掩掩,看来这老天师也不愿和朝廷闹得太僵。
但这句话,又是个陷阱。
若只论人间,朝廷自然是要“官山海”,但老天师此来,他已知道是天庭降下的旨意。
皇帝以天子自居,自然成了“食湖池”。
但若这样回答,又会与朝廷政策相违背。
所以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心中有了计较,赵无咎便更加坦然,手指摩擦着腰间玉佩,平静道:“天师博古,本座是个阉人,承蒙皇恩办些差事,你说的本座听不懂。”
“但本座却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张天师眯着眼询问。
赵无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昔日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故颛顼帝绝地天通。”
“天师虽求天道,但岂能置人道于不顾?”
张天师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大禹治水,‘洛出书’而九畴定。若无天命,何来《洪范》五行?”
这《洪范》是《尚书》中的一篇,记载周武王灭商后拜访商朝遗臣箕子,箕子向其阐述治理天下的九类根本大法,五行学说正是“九畴”之首。
说这意思,还是变相要朝廷顺天而为。
赵无咎听罢,眼神顿时变冷。
龙虎山和孔家世代受朝廷敕封,是因为儒家道统和天师权威,但又不能使其做大,失去控制,所以弄了些手段。
比如孔家,两代衍圣公失德,甚至更早一代还曾投靠金帐狼国,朝廷都置之不理,冷眼看笑话。
所以如今的孔家声望大不如前,儒林之中各派崛起,甚至有不少人都以骂孔家为名,孔家也很识趣,没什么小动作。
但龙虎山却有点不一样。
大宣立朝后,开国皇帝便留了个心眼。
一边取消龙虎山“天师”称号,改称“真人”,但保留世袭特权,严格进行控制。
另一边,又拔高武当山,对玄门进行分化。
龙虎山的人,自然不高兴,除了开国皇帝掌权时,天师亲自前往京城担任国师,随后就只派教中长老过来。
这次天师下山,明显想携天命做一番事。
想到这儿,赵无咎连话都懒得说。
见他不说话,张天师又继续道:“陛下可在,贫道想连夜入宫,面见圣上。”
赵无咎冷冷道:“陛下歇了,老天师有事明日再说吧,本座已为您准备了驿馆…”
“无需多劳!”
张天师脸色也变得难看,直接转身。
呼~
狂风烟尘四起,人已消失不见。
赵无咎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顿时眼睛微眯。
“督公。”
旁边的田千户沉声道:“看样子他去了书院…”
“无妨。”
赵无咎淡淡道:“霍胤在书院,有办法拦住他,老道士若不想丢脸,就不会与其动手。”
众人听罢,皆深以为然。
宗师霍胤算是朝廷底牌之一,镇压气运的存在。
老天师虽强,一旦带弟子布好法坛,就是神鬼也得避而远之,但论单打独斗,还真不是霍胤对手……
…………
暮色如墨,京城郊外山道。
张天师紫袍垂落,立于老松之下。
他枯瘦手指掐子午诀,口中默诵道:“子午坤艮,气转天罡”霎时周身腾起淡淡青烟,与松针间夜露气息混作一处。
三里外的神机营哨塔上,火枪兵突然眼皮发沉。
他们没注意到松林间掠过的紫影,更没发现脚下泥土中游走的一缕尘烟。
但刚穿过几个暗哨,空中便传来火光。
张天师停下,看向空中。
只见几枚硕大的火焰灯笼在空中悬浮。
这是得到鲁班木鹊后,工部墨门高手特意制作,类似孔明灯,但下方用了阵法和符箓,夜间大放光明,专门用于野外破坏敌人遁法。
“丁甲在左,丙壬在右”
张天师冷眼观望,袖中滑出三枚铜钱,落地呈三才阵。
钱币微颤,所有人都下意识偏转视线。
这正是《上清天枢院回车毕道正法》秘传的“隐光幛”,借六丁六甲神将余威,扭曲所有人感官。
甚至罡煞之气也会受到影响。
比如书院围墙上的辟邪铜铃便纹丝不动。
张天师踏着禹步来到墙根,耳廓微动。
他听到墙内传来钉锤敲击的规律轰鸣声,若有所思,掐诀入讳,指尖在青砖上画了个“井“字。
砖缝间突然渗水,转眼凝结成冰。
冰晶顺着砖缝蔓延,竟将墙体冻出蛛网般的裂纹。
老道身影如水渗入,砖石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若有人在,便会惊呼出声。
这竟是玄门中堪称仙法的“穿墙术”。
如今这时代,能用出此法者已少之又少,可见老天师术法造诣之高。
穿过高墙的刹那,张天师突然闭目塞听。
七窍封闭后,道袍微荡,神识反而如潮水般扩散。
各种声音和味道东南角藏书阁有墨香,西侧工坊铁腥扑鼻,而半山腰的松涛里
藏着道锐利如刀的气息!
老道猛然睁眼,紫袍无风自动。
三十步外的老松枝头,已立着个抱臂而立的身影。
粗布麻衣被月光镀成银白,正是神拳宗师霍胤。
“天师夜访,何不递帖?”
霍胤声如金铁交鸣。说话间周身毛孔闭合,竟连呼吸的白气都不见分毫——这是先天境界,“锁精闭窍”的征兆。
张天师面不改色:“霍宗师这‘八步赶蝉’,倒是比二十年前更精进。”
月光映出他袖口暗绣的雷纹,那是龙虎山“五雷天心正法”的禁制,此刻正隐隐发烫。
咔嚓!
松枝突然断裂。
霍胤如陨石坠地,震得山道青砖裂缝蔓延,随后阔步走来,声音冷肃,“天师可知,书院此刻受《大宣律》与《玄门禁约》双重庇护?”
说话间,拇指抵住腰间玉带,那玉带暗藏三十六枚“封魔钉”,是当年镇压白莲教妖人所得,专门用于钉玄门术士灵窍。
他已是大宗师之首,若按江湖规矩,动起手来毫无顾忌,只要不用火枪围攻,只要击退张天师,丢脸的便是龙虎山。
“换个地方吧…”
张天师看了看周围,微微摇头。
话音刚落,人已倒退着腾空而起,翻出院墙。
周围已有不少都尉司士兵围过来。
霍胤同样向前一步,脚掌落地时,人已消失不见,夜空中只传来他冷漠的声音,“警戒,以防调虎离山。”
都尉司的人马闻言,立刻手持火枪布放。
霍胤和张天师一前一后,很快来到山下。
旷野上夜风呼啸,只有二人对峙。
张天师盯着书院方向叹道:“老道奉三清符诏而来,霍兄当真要阻这天命?”
话音未落,袖中已滑落三枚青铜雷印。
“哈哈哈,天命?!”
霍胤突然长笑,笑声震得松针簌簌而落。
他沉声道:“去岁青城程剑仙主动放弃成神之机,我便知道,那大罗法界绝不适合前往。”
张天师淡然道:“你如何判断?”
霍胤哼了一声,“我相信程剑心!”
说罢,右拳缓缓提起,拳锋三寸处空气竟扭曲蒸腾。
这是将罡劲凝练到极致,产生的“焚空”异象。
“霍某一生,只信拳头打出来的天命!”
唰!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再出现,已到了张天师身后,一拳打出。
这一拳悄无声息,看上去绵软无力。
然而,张天师却忽然脚下踩罡步,白雾翻涌,似平地腾云驾雾,瞬间退出十几米远。
轰!
对面这才传来一声轰鸣,几株老树咔嚓断裂。
与此同时,张天师已然站立,三枚青铜雷印落在手中,掐诀入讳,对着冲来的霍胤拍出一掌。
滋滋~
一道道雷光竟从其手中喷涌而出。
面对这强横雷法,霍胤也不敢大意,连忙闪躲。
二人动作飞快,一时间黄沙滚滚,雷光拳劲四溅,根本看不清人影。
张天师术法自然更胜一筹,但霍胤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不断近身,将张天师越逼越远。
远处,神机营火把突然连成一片。
张天师耳尖微动,听到三百步外弩机上弦的“咔嗒“声。
老道忽然拂袖转身,紫袍在月下展开如垂天之云:“子时三刻,真君开光时再见分晓…”
霍胤看着其远去的背影,瞳孔微缩。
“回去,务必守住今夜!”
……
夜色如墨,书院半山松林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张天师突然入侵,引来不少人。
李衍也在其中。
他站在工坊外的石阶上,眉头紧锁,望着山下。
但见漆黑旷野上,不时闪过一道刺目雷光,将山野映照得忽明忽暗。
雷光中蕴含的威压,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让人心神震颤。
“是龙虎山的五雷正法。”
王道玄站在他身旁,手中拂尘微微颤动,忍不住赞道:“张天师果然名不虚传。”
书院广场上,也已聚集了不少人。
工匠、学子、都尉司的士兵,全都探头望着山下闪烁的雷光,窃窃私语。
有人面露忧色,有人则兴奋地指指点点。
“霍前辈能挡住吗?”沙里飞低声询问道。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好在已经康复,没留下隐患。
“不清楚…”
李衍也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处的战斗。
但除了偶尔爆发的雷光和随之而来的轰鸣,什么也看不见。
两位当世顶尖高手的对决,已超出了常人能理解的范畴。
“应该能挡住。”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霍宗师乃当世武道第一人,即便张天师亲至,没有法坛相助,远程施法,也讨不了好。”
李衍点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脊背窜上来。
李衍猛地转身,望向工坊方向。
“怎么了?”王道玄察觉到他的异样。
李衍刚要开口,远处又是一道惊天雷光炸响,将整个书院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
“没什么。”
李衍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刚才的不安,转瞬即逝。
难不成是感受到宗师气息?
不对,还是去看看……
……
工坊内,鲁承业的手在微微发抖。
外面的雷声轰鸣,掩盖了他刻意制造的声响。他佝偻着背,像一只年迈的老鼠,在堆积如山的木料间穿行。
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宗师之战吸引,就连平日里最严厉的监工,此刻也趴在窗边张望。
鲁承业来到一处偏僻角落,从怀中掏出一把刻刀。
刀锋在油灯下泛着寒光。
握着刀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爷爷.救我”
脑海中又响起孙女的哭喊声。
老匠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坚决。他颤抖着,将刻刀在赵清虚附身的灵木腰扣上轻轻划了一刀,又放在另一块灵木上。
瞬间,一缕黑气从灵木缝隙渗出,如活物般钻入其他灵木构件纹理中。
原本光滑的木面,立刻浮现黑色纹路,又迅速隐没不见。
“快点.再快点.”
鲁承业咽着唾沫,额头直冒汗。
一块、两块、三块.
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在构件木架中穿梭。
“鲁大师?您在这做什么?”
一个年轻工匠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鲁承业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脸上挤出一个木讷的笑容:“检查下榫卯明天就要组装了.“
年轻工匠狐疑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刻刀,又望向窗外:“您不去看看?听说张天师和霍宗师打起来了!”
“老了眼睛不好”
鲁承业低头道,“你去吧我再检查会儿.”
年轻工匠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好奇,匆匆跑向窗边。
鲁承业长舒一口气,冷汗已浸透后背…
……
书院小道上,李衍的右手不自觉地按在断尘刀柄上。
自从成为活阴差后,他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工坊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工匠们三三两两地回来,议论着刚才的宗师之战。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李衍的目光却立刻锁定了角落里的鲁承业。
老匠人独自坐在一堆木料旁,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
“鲁大师?”李衍走近,轻声唤道。
鲁承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又迅速低下头:“李、李少侠”
“您没事吧?脸色很差。”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
鲁承业嘀咕了一声,扭头就走。
李衍盯着老匠人颤抖的双手,眉头越皱越紧。
“站住,别跑!”
突如其来的一声冷哼,惊的鲁承业浑身炸毛,咬牙就往外面冲……
(本章完)